熏香炉盖胎质细腻,烧成温度高,瓷化程度好;釉色青中带白,积釉深处呈天青色,玻璃质感强,晶莹碧透,莹润如玉;先后使用了拉坯、模制、捏塑、贴塑、雕刻等制瓷技法。下部位受土壤侵蚀,胎釉色泽偏黄,呈糙米色,开片,有脱釉。
如图一所示,“举足挠耳”处残缺,残截面中间有一深孔,孔内遗留有铜质管状物。在大型瓷塑制作过程中,为了实现把动物和人物塑造的栩栩如生和防止烧造过程中凌空、过重的胎体坍塌,古代制瓷工匠创造了金属骨架制瓷技术。到截稿为止,有关专家论证这一技术最早发现于明代景德镇瓷塑人物作品中。通过该炉盖的发现,说明早在宋代这项技术就已经被创建使用,这一推想有待于有关专家重新论证。
宋代瓷质狮顶熏香炉有两种造型,一是行炉式,二是三足炉式。经过五年的资料查询与走访请教,我可以确定该炉盖是行炉式狮顶熏香炉的遗盖。
宋代影青行炉式狮顶熏香存世极少。安徽省博物馆馆藏一件宋代吉州窑绿釉行炉式狮顶熏香炉(图二),通高27厘米,由盖顶与炉体两部分组成。2011年北京嘉德春季拍卖会上拍了一件宋代影青行炉式狮顶熏香炉,通高29.5厘米,造型与馆藏品一致。这几年,我在国内古玩市场也曾经见过一两件残片,尺寸都在十几厘米到二十几厘米之间。通过所见实物,可以认定宋代行炉式狮顶熏香炉的盖、体高度比例为4:5,围长比例为1:1。由此可推见,我收藏的这件熏香炉成品之时总高度应在70厘米左右,最大围度长应在60厘米左右,可谓庞然大物,存世孤品。
每当我独自审视这只炉盖时,不仅被它庞大、威武的气势和高超、繁缛的工艺所震慑,而且不禁情不自禁地会遥想千年之前的种种场景••••••
至宋代,社会文化开始世俗化,狮崇拜也开始走向世俗化。、赵宋王朝作为一个市民化的社会,世俗化气息相当浓郁,人们把凶猛狰狞的异域猛兽改变成了威而不怒、温文尔雅、吉祥赐福的“中国狮”,装饰在随处可见的生活器皿上。与此同时,传统的香文化也被赋予了新的内容。随着经济文化的高度发展,代表着宗教信仰的熏香,不仅为通灵神佛之时云雾缭绕,虚无缥缈,而且走进了人们高标准要求的物质生活,并从精神层面被着力倡导和提升。熏香至此已然成为一门艺术,瓷质狮顶熏香炉便氤氲而生,成为了这门艺术一高标准物质载体。达官贵族和文人墨客经常相聚闻香,并制定了最初的仪式。如宋代画家马远所绘的《西园雅集图》,“读书以香为友,独处以香为伴;调弦抚琴,清香一炷可佐其心而导其韵;幽窗破寂,绣阁组欢,香云一炉可畅其神助其兴;品茗论道,书画会友,无香何以为聚,确乎是书香难分了。”可见,文人与香有着不解之缘,文化与熏香炉之间有着千丝万缕密切而微妙的关系。同样,“中国狮”的情结在文人心里也是根深蒂固不可取代,于是便丰富了二者的关系。譬如徐兢《宣和奉史高丽图经》卷三二“陶炉”条云“狻猊出香,亦翡色也,上有蹲兽,下有仰莲以承之,诸器惟此物最精绝。”狻猊、兽,即狮子。又如李清照在《凤凰台上忆吹箫》中写道:“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金猊”即狮顶熏香炉。由此可见在日常生活中,李清照常用“金猊”来焚香。
然而,无论是文人的清心书斋,还是大家闺秀的暖楼香阁;不管是士大夫的高朋厅堂,还是寻常百姓的斗室茅舍,都不可能陈设一只高达两尺有余,体积巨大的庞然大物用以焚香。那么这件影青狮顶熏香炉盖,带着残缺的身体,历经千年埋藏的孤寂,一朝破土而出,震惊世俗,究竟要对当今世人诉说哪般的传奇呢?
宋代儒释道三教融合,重文轻武,人们崇尚内心修养,追求自然和谐的情怀,追求心灵的释放。“君权神授”,“富贵在天”这套误国愚民之论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变得虚无飘渺。然而墨守陈规、无为而治的国策和尊神敬祖的传统礼教,禁锢着人们的心灵,让人们无力挣脱这虚无缥缈的伦理。所以,南宋理学家朱熹等人,为了让神与人都能找到归属,从而让人们的心灵得以平静的慰藉,开始推广崇拜先人的传统,提倡建立祠堂,作为族人祭祖和讨论族内大事的活动中心,每逢祭祀节日,族人便聚于祠堂,参加由族长主持的祭祀仪式。宋人晏殊在《拂霓裳》中描述了当时以熏香炉祭祀祈祷的愿望,“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今朝祝寿••••••蕙香焚,祷仙真,愿年年今日,喜长新。”朱子可谓煞尽心机,今人又几人能懂!唯独这只残缺的狮顶熏香炉盖从宋代的祠堂走到了今天,然而,它又怎能显得这般的沉寂?
我经营中国古陶瓷已经十二年了,始终认为,价格最终是价值的市场表现,一件好的古代陶瓷艺术品必须具备自身的价值:第一,能流露当时社会最先进的思想文化理念,;第二,能展现当时社会最高超、最完善的制造水平;第三,能承载当时最广为流传的审美取向;第四,能体现当时最客观的生活价值取向;第五,最能启发今人灵感以及最能为今人所思所用。
通过对这只宋代影青狮顶熏香盖的学习,我看到了宋代陶瓷工匠的高超工艺水平和与时俱进的创造能力,他们为了攻克大型瓷塑制造过程中的难题,创建了金属骨架制瓷技术,并且得到成功运用;我找到了中国狮文化与熏香文化结合的必然性;领略了宋代瓷器清心雅致的审美取向;体会出了宋代先民那种无为而治和追求自然的情怀;读出了理学家朱熹伟大的思想及其在社会实践中的运用和宋代先民在解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一固有矛盾时所展现出的智慧。此正是这件宋代影青狮顶熏香炉盖的价值所在。
在此,我想为中国古代艺术品收藏行业的沉静局面说一句:中国文化传承五千年,博大精深,其物质载体包罗万象。希望艺术品经纪人及广大收藏家放开眼界,不要紧盯“皇家御用”,那只是中国古代艺术品收藏中的沧海一粟,别让宋代来客一直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