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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绘画领军人吴湖帆

时间:2021-1-4 10:40:05 点击:

 吴湖帆是江苏苏州人,生于晚清(1894~1968),他的祖父吴大澂曾任晚清兵部尚书,精于鉴赏,书法造诣精深。吴湖帆是民国乃至近现代海上画派扛鼎级大师,山水从“四王”、董其昌,上溯宋元各家,冲破南北宗壁障,以雅腴灵秀、缜丽清逸的画风独树一帜,熔水墨烘染与青绿设色于一炉,集绘画、鉴赏、宏富收藏于一身,是二十世纪中国画坛一位重要的画家,亦因《富春山居图》的合壁而在中国绘画史上的意义远超他作为一位山水画家的意义,画室名“梅影书屋”,名传天下。
 
一、梅引书屋今犹在  驰名九州承文脉
吴湖帆名倩,本名万,号倩庵、东庄,别署丑翼燕,斋名“梅影书屋”,童年、少年在苏州和祖父学习篆书,后和陆廉夫学“欧体”,再学唐人薛耀,书法造诣上更趋空灵。1915年吴湖帆与潘静淑结为连理,当时两家在吴地是门当户对,1921年的元宵节,潘静淑30岁生日时潘父所赠礼物《梅花喜神谱》,那年岁逢辛酉,与南宋景帝年间刻本《梅花喜神谱》干支相合,吴湖帆以此为书屋命名“梅影书屋”。1924年,吴湖帆先到上海,当时上海画坛生机勃勃,吴昌硕一派借金石、篆、碑帖开辟大写意,以碑学、书法入画在水墨方面取得不少成果,而这时的山水画却是一派末世景象,多为沿袭清四王成规,按画稿画画。吴湖帆在绘画上以董其昌为桥梁,上窥宋元甚至唐代绘画,并由此逐步跳出了“四王”清代绘画的研究范畴,顺着董其昌的“南宗”山水一脉,向着更为深远的意境研究探索。也学董书学宋元,后得到了怀素的《自叙帖》、米南宫《多景楼诗帖》真迹,自成家法,画中有书,书中有画,书画同源互相成就。1929年吴湖帆鉴定出子明卷,深刻领悟到了宋元绘画高古浑厚的气息和风格,他潜心奋志研究宋元、研究北派、南派绘画,进行有意识的融合、探索、实践。1936年创作的《云表奇峰》是吴湖帆的成名作也是代表作之一,整个画面极尽丘壑之美,熔很多古人的笔法汇入一部作品之中,用解索皴、披麻皴、小斧劈皴,创作出深穆渊厚之气的意境,《云表奇峰》有山石的11种画法,远峰一抹直入云中,山谷中弥漫着出岫的白云,成排的松杉覆盖着中景的山体,楼阁掩映在丛翠之中,近景溪流淙淙,远景水气与云雾氤氲一片,可以看出吴湖帆对传统山水画“南北宗”、青绿水墨的兼收并蓄,在当时的画坛引起了非常大的震动。《美术生活》是当时艺术界最具权威的杂志,《云表奇峰》被杂志选在封面刊出,被称为“山水画坛中兴第一人”。与冯超然、赵叔儒、吴待秋并称“海上四家”,与溥儒并称“南吴北溥”,与张大千并称“南吴北张”,与吴待秋、吴华源、冯超然并称“三吴一冯”。在上世纪40年代,吴湖帆山水画润格就已达到寸尺寸金。在当时,吴湖帆和张大千都是蜚声民国画坛的人物,俩人往来密切,张大千对吴湖帆极为推崇且常自愧不如,张大千曾经说过:“中国当代画家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吴湖帆,一个是溥儒,半个是谢稚柳。”张大千在国外办画展,毕加索问张大千,你是不是可以称为中国画最厉害的,张大千说“山水画有吴湖帆在,我不敢称第一,其他我当仁不让”。
 
二、书法诗词融铸百家 自成一体各俱风神
吴湖帆上世纪50年代开始学习狂草,得到了怀素的《自叙帖》,所有的文化活动和收藏并列发展。书风潇洒自如、飘逸灵秀,大字豪放不羁,耐人寻味。曾为上海福州路题牌匾,每个字八仙桌大小,悬挂之日,观者如潮。1933年吴湖帆创办的《词学季刊》,是传统文学领域内最早的专业刊物,也是当时唯一的词学刊物,在传统文化的发展上为社会做出了积极的广泛效应。1939年“梅影书屋”招生授徒,1943年和梅兰芳、周信芳、范烟桥、汪亚尘等二十人结为“甲午同庚会”,又称千林会,在每年的元宵节和中秋节,以抗日爱国为前提做了很多积极的引领作用,一共进行了11次,每一次都有记录,到1948年会议停止。他研究词学,出版过三部词集——《梅影书屋词集》《联珠集》《佞宋词痕》,他的词风儒雅、自具新意。画上有词,词中有画,而词中有画是吴湖帆词在风格上的一个显著特色。《佞宋词痕》是1954年出版的,送给了很多博物馆,包括也送给了毛泽东。有一首《浪淘沙》是题《金碧荷花图》,其词曰“西北倚昆仑,笔扫千军,十年流水共行云,渐入唐人诸老画,壁上传神,血染赭罗巾,瞪眼销魂,华阳仙裔是今身。蜀道尚惊颦鼓后,着意温存。”《金缕曲 徐文长春雨帖草书卷》“醉态诗中省。想当初、信手挥毫,墨花飞凝。尽尔蛇惊座笔,对此也须目瞪。诧狂比、张颠尤横。毕竟书生多胆气,仗锦心、辣手豪情逞。天斗大,我光顶。破头血迸苔花冷。且莫问、命误文章,文章误命。才子从来多无福,枉说风流孽证。往往昔、美人吊影。梦里巴山听夜雨,忆马嵬、痛哭华清寺。谁味得,此中境。”可见吴湖帆的文化修养和学识的非凡见地。郑逸梅是吴湖帆《草桥学舍》的同窗好友,这个学校是吴湖帆的父亲创建的,是第一任主持,就是现在的江苏省苏州市第一中学,吴湖帆是第一批学生,郑逸梅先生曾说“吴湖帆之所以会成为吴湖帆,因为他具备了三个很重要的条件:“一是书画的兼善;二是鉴别的高超;三是收藏的富赡。除得其祖、外祖和岳父之荫,积得古物收藏近半壁江山,吴湖帆自己亦不断努力,通过各种方式,丰富、精粹化本身的藏品,在吴湖帆致敬陈子清手札上,谈及刚购藏黄公望《剩山图》的喜悦并有道济对比庞莱臣,寓意自己应为“海上收藏第一人。”
 
三、去伪存真坚守传统 古思今情艺术千秋
吴湖帆鉴定保护了大量珍贵书画,是今天博物馆收藏的重要奠基人之一。其前半生的的辽阔与后半生的孤寂,成就了他非同寻常的人生。1933年至1937年间,吴湖帆数次观摩过随故宫文物南迁而辗转的“当时中国最为重要的书画珍品”。1935年,他被聘任为专门审查委员会委员,审阅故宫所藏唐、五代、宋元明清书画,并挑出175件参加“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1937年,他又两次来到南京故宫库房,为展览审查展品。“因此,可以说,现今分藏北京、台北的两岸故宫旧藏书画巨迹,大多有经吴氏饱览研究。”凌利中写道。
“吴湖帆在中国近现代激烈而深刻的社会大变革大转型的特殊年代里,在中国画发生裂变转型、遭遇空前文化价值危机时,依然钟情于中国艺术特有的情韵、境界和格调,依然信奉传统经典文化所孕育的强大精神力量。”吴湖帆之孙吴元京告诉我说“因为收藏丰厚,我爷爷奶奶会为他们所珍爱的藏品专门起用于存放的室名。根据不完全统计,我爷爷奶奶前后用过二三十个斋名,其中“宝董阁”,沿用的即是外祖父沈韵初旧时的斋名,以表达对董氏的崇拜”。吴湖帆是天生的收藏家,他的收藏趣味决定了他的艺术趣味,其非凡成就更多地来自于融于血脉的学养。
吴湖帆在1937年4月5日的日记中写道:“余拟撰《然犀录》,专以发揭前人著名伪迹为旨,以后人不致盲从为本。虽听见有限,终比不说为妙。深知必有人反对,但尽我良心为标准,决非妄攻人短也”。他认真纠错、讲真话,恪守做人的道德和良心,并多次对品赏中发现的各种错误严加疏正。如吴湖帆所藏王翚《仿李成寒林图》轴原有李成伪款,遂断然将“赝款印挖去,以还真相”。
吴元京说:“在上海图书馆现在所有的数千册古籍善本上,基本每本都有爷爷的批注,有的还有改错或心得体会。有一些古籍通过他重新装帧,还提了书名。我爷爷对自己曾经收藏的一千多件的收藏作品每一件都有题跋,这个题跋不仅需要鉴定出是谁的画,还要考据是画家什么时候画的,画得好不好,好在哪里,这个就是鉴定结论。我还听说我爷爷的好友,上海最大的收藏家钱镜塘先生一生收过13000多件字画,其中一半有我爷爷的题跋。他在前人的作品和后人之间搭建了一座桥,他亦将自己的人生、情感全部凝聚于此”。吴湖帆在其艺术创作之外,在所处的时代拔伪存真、坚守传统,坚忍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这种高深的爱国精神值得我们永远纪念和学习。在吴湖帆所有存世的绘画里,有一件十分特殊的作品《庆祝我国原子弹爆炸成功》,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时,新疆•罗布泊无人区。一颗巨大的蘑菇云在广袤的戈壁滩上翻滚而起,宣告了我国正式进入了“核国家俱乐部”——我国第一枚原子弹试爆成功了。中国成为了第五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刚刚迈入古稀之年的吴湖帆,得知了我国第一枚原子弹爆炸试验成功的消息后,激动得难以入眠,他思考着要将这一激动人心的历史瞬间用画笔描绘出来。在1965年夏天吴湖帆创造性地以没骨烘染的技法描绘出了原子弹爆炸瞬间的恢宏场面,画幅中一朵巨大的蘑菇状烟云扶摇而上、冲霄翻腾,有如擎天一柱,气势磅礴。烟云火光浑然一体,虚实有致,层次分明,给人一种强烈的蓬勃向上之感,使人观后精神为之一振。作品一经问世,即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吴湖帆以传统绘画语言表现现代科学技术的成果,在整个中国绘画史上是史无前例的,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1968年,病中的吴湖帆被红卫兵从华东医院赶回到家徒四壁的家中,年过七旬的吴湖帆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他一生收藏的历代名画甚多,如北宋米芾行书《多景楼诗册》、宋宁宗后《樱桃黄鹤图》、宋梁揩《睡猿图》、宋王晋卿《巫峡清秋图》、宋赵构《千字文》、宋画《汉宫春晓图》、刘松年《高山四皓图》、宋拓《梁萧敷敬太妃墓志》、宋刻《淮海长短句》、元倪云林《秋浦渔村图》、元吴镇《渔父图》、元王蒙《松窗读书图》等均为国家一级藏品,大约有1700多幅,稀有的商周青铜器、古玉、古籍、文玩杂项等。2015年上海博物馆办过吴湖帆鉴藏展,展出了113件旧藏书画,轰动了上海滩。
四、阅尽千帆天地在 孤帆一片日边来 
《富春山居图》是中国十大名画之一,两丈余,有“画中兰亭”之称,描绘了黄公望理想的美好境地,六个高山山脉,汀渚蜿蜒,秋气高华,令人展卷平抚心中浮躁,它是打捞回来的沧海遗珠。《富春山居图》至明代曾一度为沈周、董其昌购得,后落入吴洪裕手中,吴洪裕学唐太宗以《兰亭集序》入土,由于被火烧了近两尺,分成了两段,长段流传有序,最后落到乾隆皇帝手中,由于乾隆皇帝先有了子明卷,所以把无用师卷打入冷宫,批为赝品,这个画卷承载太多光阴的故事,跌宕起伏而又充满传奇。正如黄公望在《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的题跋所说,“无用(即无用师)过虑有巧取豪夺者,俾先识于卷末,庶使知其成就之难也”。事实的确如此,有明末画家沈周持此卷巧取豪夺在先,而明末清初吴问卿(吴洪裕)想携此卷驾鹤西去在后,再后来,《富春山居图》就与乾隆皇帝发生了一段奇缘故事。
无用师卷随后到了台湾,后为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短的一段流落民间,几百年不知所踪。
1938年,吴湖帆从他画商曹友卿手中,鉴定出其中一页即为劫火烧残的《富春山居图》首段,定名为《剩山图》,并于1939年的大年初一郑重题跋“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画苑墨皇大痴第一神品富春山图。己卯元日书句曲题辞于上。吴湖帆秘藏。”他还专门刻了一枚印章:“大痴富春山图一角人家”。最终,这卷《剩山图》于1957年一月由沙孟海委托谢稚柳从吴湖帆手中以8000元购入到浙江省博物馆。吴湖帆使此经典名画重见天日而最终合璧团圆,黄公望在天有知,也会为巧遇这隔代知音而感欣慰,张大千都崇敬的一代山水画大师慧眼挖掘的前代遗失珍品,并以特殊的方式寄托对两段《富春山居图》合一的深沉祝福,这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艺术的本身。
自此,我们需要重新认识吴湖帆。他曾应邀担任故宫博物院评审委员,最后淘汰掉近半的赝品,有理有据,权威鉴定,当时蜚声海外的鉴定专家王己千就是吴湖帆的入室弟子。他至情至性,笃于夫妇之爱,待朋友仁义真挚,对于当时有人因困难想投师学画,他也欣然接纳,这样的德望,让人佩服。所以说,吴湖帆在民国到解放初期的历史地位和巨大影响,堪比清朝初期画坛领袖王时敏,称得上是中国近现代书画鉴定的奠基人。其不可复制的伟大成就,在吴湖帆之后的半个世纪,没有孕育另一个吴湖帆的土壤了。他身为一代明公之孙,身上集中体现了最可贵的自强不息,追求卓越的精神,终于成为了那个时代最为世人瞩目的一代宗师。
吴湖帆大量的古籍、日记4000多册藏于上海图书馆,每一本古籍都要写明来源、作者、内容、年代,上面的签条都是吴湖帆自己签的,1700多件书画上面都有他的题跋,而且不是简单题跋,付出的精力和精神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其卓越的创作才能和深厚的鉴藏功底闻名于世。他的山水画,设色深资,境界高逸,风物人间,烟云供养,观之似云岚出岫,绵延不绝,妙不可言。他的花鸟画,尤以没骨荷花最为雅逸,如宋词之清丽婉约、风韵嫣然,娴静典雅,深情脉脉与我们诉说千年水墨的演变,如诗如歌,生生不息。他的青绿山水画,设色构图堪称一绝。
响亮的“梅影书屋”是吴湖帆的书斋名,亦是他传统中国画师资传授的大学堂,为民族为国家培养了诸多弟子,朱梅邨、陆抑非、张守成、俞子才等,还培养了王已千、徐邦达等。陆俨少的100幅杜甫诗意图,就是吴湖帆让他画的,这种热爱中国文化的精神,对中国文化的信赖和执着,在吴湖帆的收藏文脉里可见一斑。
 

作者:伊诺 来源:《国家艺术》总第6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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