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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赖身教诚、敬、信——在追随南怀瑾先师的岁月里

时间:2016-5-5 13:47:44 点击:

南师走了。
他在的时候,我们感到充实,亲近他的时候,感觉无比温暖。虽然家里客厅挂着他那慈祥笑容的相片,挂着他那龙飞凤舞亲笔书写的甲寅初春自题诗:“百千万劫三千界,事事关心情未休。五十五年如昨梦,春风吹上最高楼。”但我和家人总觉得像一下子失去依靠的孤儿,无限地惆怅彷徨。这一年,我们偶尔会由向子平先生领去太湖大学堂,给老师遗像行礼,拜会为大学堂奉献一切的李传洪先生、李淑美女士和沙弥校长。经常在网络上观看有关老师与大学堂的讯息,关心老师创办其主旨在复兴道德文化,融汇东西精华,培育英才的太湖大学堂的茁壮与成长!
好友向子平的牵手沈诗醒女士,学识渊博、行持有成,对我说“你既然追随老师那么多年,就写一点心得或很受益处的文字,在我们的新刊物上登载如何?”说起来惭愧,从18岁拜见过老师后,总是断断续续去拜望。既不曾好好听课,也不曾静心打坐、看书、读经。所以心得是没有的,但在老师那里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在老师写的一些书籍中偷窥得一些观念,让我服膺,受益匪浅的倒自认为有一些。一直也没写过,此刻愿意写一点供大家闲暇时遮遮眼,一则表示怀念,一则就算野人献曝吧!
我祖母、父亲、母亲信佛很虔诚。小时候,父亲的好友陆健龄先生(我们兄弟姐妹称他陆叔叔)经常到家里来,带一些好吃的与书刊,所以我们都喜欢他。
 在我高一时,陆叔叔就介绍“人文世界”、“人生”等杂志给我看,虽然看不懂,但总知道了牟宗三、唐君毅、熊十力等新儒学大师的大名,引起我对古文学,古哲学的兴趣。一天,他跟我说:“我新近在台北拜见了一位很有学问的老师,很巧今天他到嘉义空军基地,给空军官兵们演讲,他在空军招待所休息,我带你去晋见。”晚上,在招待所只见走出来一位英气逼人,又温文儒雅的美男子。我第一个感觉,这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剑仙吗?
到了大学二年级,我从台南到台北,在卧龙街南师的住所处去拜望他,刚进门的时候,南师还在远处。我刚要跪下行礼,一瞬间,南师已到了我跟前,长袍挡住了欲跪拜的我。后来知道他从不受一般人的跪拜,同时感觉到老师精通轻功,移动步伐那么快,简直不可思议。
老师笑着问我:“光强,你想学点什么?”当年我愣头愣脑地答:“我什么都不想学。”因为我当时闪过的念头是我好好做人就行了。老师笑着说:“好嘛,好嘛,以后再说。”并送给我一本《禅海蠡测》。回来后看也看不懂,什么心啊,物啊,空啊,有啊,光明啊,妄念啊,一点概念也没有。但对那篇骈文序言佩服的很,反复背诵着。
到了27岁,人生遭遇变故,才知不是自以为是好好做人就能太平的,凑巧转赴台北任教职,探知老师创办东西精华协会就再度去拜望。老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课余,就在协会打杂、听课、打坐、学习、蹭饭、聊天。那时常在协会的有:古琴大师孙毓琴老师,书法家刘大墉老师(南老师出版的部分书籍,封面是刘老师题的字),提携后进、四处奔忙的陆健龄夫妇,常为老师分劳、和蔼待人、聪慧过人的李淑君小姐,平易待人的林中治老师,才识、气功、佛学、书法都精湛的冯道元先生。此外,还有古国治、李蔚亮、赖芳如、张春华、史济洋、林竞秀、陈医生、孙太太、曹砺铁、张大哥、刘雨虹老师等等,他们后来都很有成就。
那段时期,是一生中最难忘的幸福时光,那时,除了南师的课以外,尚有刘大墉老师教书法,陶筑生老师教古筝,马骞老师教太极拳。我也参加了书法班,不但有刘老师指导,南老师也偶尔出来教受,示范古人是如何练习书法基本功的,受益最多的是这个时候。
1975年春节,陆叔叔带来南师的口谕,说带简单的行李去听几天课。当晚课堂中人并不多,大家盘膝静坐着。南师升座后,说今天传你们准提法,并讲解了修准提法的仪轨,最后带领大家念准提咒,灯暗下来了,要大家虔诚地,闭着眼专心一意地唸着咒,也念着咒。突然老师如狮子吼般喊道:“看!”我睁开眼,南师手中一个非常闪耀的明点映入脑海,南师又说“保持!不动!”说也奇怪,这个明点在我脑海里清清楚楚的发亮,非常亮。此后,无论行、住、卧、吃饭、睡觉、梦中、它都在。如此持续了一个多月。然后逐渐成断断续续的明点。那段时间,内心持咒不断,而且自然形成一音咒,后来看书知一音咒亦名心咒。后来又对知止、知梦、换梦、下丹田、内呼吸、光明、梦幻、无明有点体认。
而且好像一下子自己成了旁观者,看世界种种就如在看电影,看自己的心念,行为,也如看电影。眼睛看这世界就像摄影机一样,先是整体景色都清楚地映入,也就是照吧。要取细部时,自然会聚焦观察。譬如看电影,不再为情节感伤,不再被声光迷惑,会清楚认知导演的主题、手法、修养、认知。摄影师的镜头运用,包括取景、移动快慢,定格,灯光的运用及艺术氛围。更会清楚看到演员演出是否恰如其分,是否自然。也会同时清楚听到每段的音乐、音响、及各种配乐。无论恐怖、悬疑、战争、爱情等等,会注意那些配乐对观众的影响,而且不只是照看这银幕,同时也照看到这观众的背影、动作、影院内人员的走动。不光是听到银幕内的对话配乐,又听到观众吃东西,谈话声。有人会觉得,这样活得真累,但这是自然知道的,不是刻意为之,也就不累了。
有一次,在香港南师的客厅里,大家在聊天聊得兴高采烈,关着门的隔壁房间一个正睡觉的小婴儿突然哭的很厉害,有人就说小Baby为什么会哭呢?我说刚才远处打雷把小Baby吵醒了,吓着了。哄哄就好了。南师也说:“对,刚才远处有打雷”。
2000年左右,我的几位大陆籍古董界的朋友在韩国说发现一些宋瓷,很像真的,你来帮忙看看。我就赶去首尔,住进旅馆,一位韩籍收藏家带了四个随从提了几个精致的盒子走进我们房间,主客坐定后,我请翻译告诉他说,“先生,您文武双全,您武术好的不得了,可以一招致人性命。文笔也非常好啊,真是了不起的人!”他大吃一惊,停了半响才透过翻译说:“我曾是以前朴正熙总统时总统府的武术总教头,现在担任韩国某电视台的编辑,主笔职务。”后来瓷器打开后看来都是高仿品,生意就没谈成。三天后那位韩国收藏家仍请我们吃韩国烤肉,那韩国的五花肉真漂亮,等厚度的一层白一层红,白的像羊脂玉,红的像郎窑红。烤后香味十足,完全不是台湾,大陆的猪肉可比。唉,国内的食品都比不上人家,感叹!席间,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你怎么当我一进门就知道我会武功?”我停了停,笑着答:“我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他吃惊大声“哦!”的一声,又几乎跳了起来。出国在外,主要不想让外国人瞧不起我们中国人,否则也不必节外生枝说这种无关的话。声音也是很具代表性的,只要你静心听一下不同城市的汽车声,人声,就知道这个城市人民文明的程度与守法的程度了。
还有一次与刘大墉老师及同学们去参观溥儒与张大千的联展,在参观后我向刘老师报告说,只有溥儒的某一篇字最精彩。刘老师说:“你说的对。咦,你怎么看出来的?不错。”由他的肯定,使我更加有信心去探究古艺术品,尤其是古字画。研究精彩的,精彩在哪里;有缺陷的,问题出在哪里。一个机缘让我走进了古董行业,所以我跟老师说我走到古董行业完全是受他与刘大墉老师影响。在别人看来也许没什么,但是艺术是我的兴趣所在,又可以成为我养家糊口的职业,生活工作中时时有惊喜,时时有感悟,不会像有些人感到无聊,这也是职业与兴趣结合的好处。
80年代,看到国外拍卖梵高(梵谷)的油画《鸢尾花》的宣传图片,一看,我就与一些比较懂画的亲戚朋友说这幅作品有些问题。在我看来,梵高画作的每一笔划都是尽全身力量贯注于笔端,虽是西画,但笔笔都是中国书法的中锋用笔,所以会产生极强烈的震撼,但梵高的精神心理都不太正常,这是东西方艺术不同的地方。
在北京古玩城、天雅古玩城、南京鼓楼区见过一些油画家的作品,他们都很客气地请我批评指教。我指出,画就是心灵的表征,其他很多事物也是如此。画不是图形,有位西画家画了幅有色情图案的油画,但我看过后说此人有中国读书人的宁静与澹泊。后来他将东西方画法融汇贯通,成就了很精彩的作品,很是难得,他可以数小时不吃不喝地静坐在那儿作画,不汲汲求名求利,从不打稿,落笔成画,其细微处,要用放大镜来看,用毛笔宣纸作画,能如此精微,令人叹为观止!所以画不是图形。
1995年我在台北出版了一本书,其中指出在台北博物院馆藏被视为国宝的唐怀素的自叙帖很明确是一明末的仿本,因为其中有一个笔划极为错误的字,不仅如此,此帖全篇气韵浮躁,杂乱,既不像怀素其他帖子的笔意风格,也不像当时名家之风貌,笔法。该书被许多台湾书法家买去,有些书法家电话我,肯定我的见解。5年后,台湾故宫博物院的一位专家在报纸上发表了数万字的文章,他也郑重指出怀素自叙帖是文征明的儿子临写的仿摹品。
我发现自己对中国书画中线条跟点画的生命力更敏感,是刚是柔,是内敛是外放,是凝定,是浮躁都一目了然。像看五代贯休的十六应真图中每一尊罗汉都令人感觉到他们就是在定中,永恒的定中。每个衣褶的线条都如刀刻般的刚劲,且发中有收,每一个点更是无比的凝定,又如北宋赵孟坚画的水仙不但有如钢刀的锋利挺拔,又有如文质彬彬的君子般的仪态。再如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上阳台》帖中,他写的几个字更是充满剑侠之气,一扫后代文人字的酸气,如果中华男子汉都是这种气概,那该多好。西晋几位皇帝跟大臣虽无真迹传世,但大观帖中的帖本都极具雄伟气魄与气势,都是我们该学习的。
我欣赏古书画,先照看整体的气韵、精神,体会作者的胸怀,学养。其次照看局部,好的书画,无论取哪一局部,都能成一幅好画,而且气息与整体是一致的,这也是《全息胎》的道理,最后才静心凝视于一点,一线去体会,它的凝定、内敛、灵动、刚柔。像看荆浩的画,弘一大师的字,空海大师的字,都会有这种强烈的感悟。
常有人问我,在你收藏的古董中,你认为最有价值的是什么?你最喜欢的是什么?我真无法回答,因为世界上的人、事、物,无论古今都不可以金钱衡量,各有优劣,各有不同,各有价值,但不是金钱价值。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们该喜欢或不喜欢的,所以从未想过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我们知道每个人认知这个世界都不同,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都不同,每个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我们总会听到别人不同的观点,不同的声音,最近在网络上,出现对南老师误解的文字,还批评说仰慕南老师的都是文盲,我们都该笑笑而已,这时代这种人还蛮多的。
对我而言,冷静、客观、细心、观察是静修的一部分,不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事。有一次,我的女儿问我,“老爸,你只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到底还关心什么?”我答复她,我跟许多人一样,每晚必看新闻,我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国家的前途,社会的演变,世界的局势,人民的生活,尤其关心中华儿女民族性的走向。
我很死心眼,对南师无比敬仰,老师教我念咒,就专心念咒,教我观明点,就一心观明点,结果生命有了转变,生活更有意义。南老师还教我们做人做事、要诚、要敬、要信。真感激他老人家。

作者:蒋光强 来源:《国家艺术》总第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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