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是风流名士,也是一名职业画家。他在苏州城外一处废园旧址筑室,并命名为“桃花庵”,自称“桃花庵主”。他曾试图从宗教中寻求解脱,晚年字号“六如居士”,意为人生万物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一切皆空,其间蕴含佛理和看破红尘的无奈。
唐寅取材广博,在绘画中独树一帜,行笔秀润缜密,颇具潇洒清逸气韵,山水多取法南宋李唐、刘松年,一变斧劈皴为细长清劲线条皴法,并兼及元人技法。画人物工笔、写意俱佳。画花鸟喜用水墨,清隽峭利,有别于同代的其他画家。其代表作有《落霞孤骜图》、《丘壑独步图》、《骑驴思归图》、《山路松声图》、《事茗图》、《孟蜀宫妓图》、《李端端乞诗图》、《秋风纨扇图》、《枯槎鸲鹆图》等。唐寅画得最多,也最有成就的是山水画。较为沈周、文徵明和仇英,他的山水视野因为亲身所历而变得更为广阔,这也使得其画充满了吴地画家所没有的雄浑之气。他的这些山水人物画题材丰富,大多表现雄伟险峻的重山叠嶂、楼阁溪桥以及四时朝暮的江山胜景。他的一些描写亭榭园林和文人雅士悠闲生活的作品,反映了画家隐逸遁世的心境。通观其作,大幅气势磅礴,小幅清隽潇洒,画作写实性很强,观之如身临其境。
《落霞孤骜图》是唐寅山水画苍秀一路的代表作。画中高岭耸歭,几株茂密的柳树掩映着水阁台榭,下临大江。阁中一人独坐眺望,童子侍立,远处落霞孤骜,烟水微茫,景象十分辽阔。画法工整,山石轮廓用较于笔皴擦点染,线条变幻流畅,风格潇洒苍秀,构图不落俗套。画上自题诗曰:“画栋珠帘烟水中,落霞孤骜渺无踪。千年想见王南海,曾借龙王一阵风。”画家显然是借王勃的少年得志来抒发自己壮志难酬的郁闷。
唐寅的山水画还有一类是描绘庭院小景的,如《事茗图》、《毅庵图》等,都是表现友人庭院书斋的生活小景,构图疏朗,渗透着恬淡安谧的诗意。晚年的山水画作则呈现出另一种风貌。在经历了无数的失意痛苦之后,唐寅似乎更多地将关注点落在了人而非景的身上,画上远景山峦往往只画一个轮廓,有时甚至不画远景,画面上只有树木几株、一个人物,不再作任何渲染,构图十分简单,但画家寓意却表达得分外强烈。如《秋风旧怀图》,整个画面只有一直一斜两株柳树和一名高士,其中一株树已被截断,只剩树根,柳叶凋零,只余光秃的柳枝在寒风中瑟动,高士斜倚在树旁,在寒风中缩肩回首。全图弥漫着强烈的萧索之意,画家显然不再重视景物的皴擦渲染,而着意于呈现自己孤寂凄清的心境,每一笔线条似乎都蕴含着画者的失意和颓唐。
唐寅的山水画固然最为优秀,但名声最大、流传最广的却是仕女图。较之唐代张萱、周昉的仕女画,唐寅笔下的仕女别开生面,不再是丰韵高髻的唐装美女,而是柳眉樱唇的明代佳人,弱不禁风,令人生怜。唐寅更明显注重于人物神情的描绘,因此,其仕女画格外富有韵味。史载唐寅“醉后专捡败笔处拟试桐美人,以笔染两颊”,其画一出,笔下的仕女艳姿妖娆、鲜活灵动,令世间粉黛皆失颜色,可见手法实在了得。
《孟蜀宫妓图》为其工笔仕女代表作。该图工整秀丽。色彩搭配巧妙,构图富有节奏感。在激发表现上,唐寅创造了“三白法”,即在仕女的额头、鼻尖和下巴三处以白粉点染,以表现其娇态。后世很多仕女画家都学习效仿这一手法。《秋风纨扇图》是其写意仕女的代表作,该图取材于汉成帝之妃班婕妤失宠后,自作纨扇诗,将自己的命运比拟为秋风气后被弃掷的纨扇。唐寅以纨扇入画,颇有同病相怜的身世之感,取的也正是这种世态炎凉之意。画家用笔墨洒脱飘逸,笔墨含蓄而婉致,画中全用白描,不设色,背景基本空白,右侧几竿细竹,右下一角坡石,空旷萧瑟之意油然而生,画中风姿绰约的仕女手执纨扇,神情忧伤,独立平坡,凝眸远望。画家自题诗曰:“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赶上;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诗情画意,寓意深邃,反映出唐寅饱经世态炎凉、郁郁不得志的感慨。
唐寅不仅画技高超,还能采用民歌形式作曲,书法亦俊迈超群。虽如此才情横溢、声名远播,晚景却很凄凉,49岁的他感溘:“青山白发老痴顽,笔砚生涯苦食艰;湖上水田人不要,谁来买我画中山。”不禁让人唏嘘。但卓尔不群的个性让他把心酸埋在心底,人前依然风流潇洒,谈笑自若,“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饱三餐饭常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其实这也不过是他无奈的自嘲而已。在如此境况下,他只活到了54岁,就凄然离世了,死后是文徵明、祝允明等好友凑钱才将其埋葬,祝允明为他写了墓志铭。
或许正应了那句“古来才命两相妨”,因为才盛,唐寅的一生才如此跌宕苍凉;因为际遇坎坷,也成就了一位旷古奇才。虽然唐寅在历代画史上地位不高,生前未能享受到如沈周和文徵明那般的尊荣,身后更是门庭冷落,屡遭贬斥,不但董其昌在南北分宗时对其视而不见,未置一辞,清人钱杜竟斥其画“终非山水上品”。唐寅受到如此的歧视和诋毁,皆缘其性疏狂、弄风月、嗜声色,虽有才情,终属浪子之故,因此,为名教所不取。而在民间,唐寅却妇孺皆知,堪称古今一人,声名远远超出自汉至明的所有名家。时至今日在坊间街巷、舞台荧屏依然演绎着这位风流才子诸多风流倜傥之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