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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琉璃世界的旅人

时间:2018-12-28 10:14:28 点击:

 琉璃,亦作“瑠璃”。是中国古代对玻璃的特有称呼。用各种颜色的人造水晶为原料,经1000度以上的高温熔炼后,其呈现的色彩绚丽多姿、美轮美焕。由于古时的民间用普通工艺制作很难得到琉璃,所以当时的人们把琉璃看成是比玉器还要珍贵的宝物。
 
 
琉璃,一种古老而又极具现代意蕴的材质。
在中国古代,琉璃就是对玻璃的称谓,而在国外,玻璃和琉璃统称为Glass。中国古代最初制作琉璃的材料,是从青铜器铸造的副产品中获得的,经过再次提炼加工,然后制成琉璃。琉璃的颜色多种多样,古人也称之为“五色石”。
与西方二十世纪初即开始的玻璃艺术不同,当今中国,许多琉璃艺术家刚刚摆脱邯郸学步的状况,对这门古老而年轻的艺术,如何让它在沉寂许久的困惑中重新焕发生机,不但需要中国艺术家用东方美学的特有艺术形式来呈现,更要有另辟蹊径的思考方式和对琉璃技术的娴熟把控。
在太湖沿岸,古镇南浔,有这样一片以琉璃为主题,大隐于市的庄园。主人是李锋,当代知名的琉璃艺术家。1988年从中国美院毕业后,李锋辗转去深圳创业,凭借着过人的勤奋和独特的艺术理念,很快便在设计界崭露头角。1996年,李峰开始了琉璃艺术创作和试验,无意中掌握了失落千年的琉璃脱蜡铸造技法,2002年,他毅然回到南浔,开始创办琉璃庄园。目前,在他亲手打造的这个琉璃世界里,仅铸造炉就有100多台,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琉璃工场。
琉璃的通透之美,一步步吸引了李锋想要了解这种特殊的艺术材质,并最终为它无法自拔。“那种通透、空灵,可以让我瞬间安静下来思考,也让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神秘的光影世界”。李锋抚摩着一件未完成的作品,淡淡的说道。
相传,琉璃这种物质,是公元前493年范蠡督造越王宝剑时所发现的。范蠡以为这是天地阴阳造化所能达成的极致,于是将它随剑一起敬献给越王。越王感念铸剑之功,原物赐还,还将这种神奇的物质命名为“蠡”。之后范蠡将“蠡”打造成了一件精美的首饰,作为定情之物送给了西施。据说这就是世界上最早的琉璃。同年战事起,越国大败。西施被迫前往吴国和亲,离别时将“蠡”送还,眼泪滴在这“蠡”上,天地日月为之所动,至今还可见西施的眼泪在其中流动,后人称之为“流蠡”,今天的“琉璃”就是这个名字的谐音,并由此演变而来。
传说毕竟是传说,琉璃的美却是显而易见的。它穿越了三千年的时空,沉积着历史的华美,于天地间蕴含着空灵神秘的色彩。仿佛宇宙中一颗颗璀璨的星辰,虚幻、绚丽,却又无法掌握,也始终提醒着世间万物绚丽而又脆弱的无常。
 
古镇南浔,李锋的琉璃工场。
经过二十多天的等待,工匠们终于可以打开炉子。“砰砰砰”,伴随着清脆的敲击声,裹在外层的石膏模层层脱落,一朵晶莹剔透的琉璃花渐渐显现。每当此时,李锋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成就感便油然而出,这是缘于他对琉璃无法割舍的挚爱。
多年的艺术生涯,李锋早已将自己完全融入琉璃这一神奇的透明世界。如果说,在许多年之前,李锋关注更多的是玻璃材料烧造后的表现,那么现在,他开始更加注重对作品本身文化内涵的深层表达。创作时,他已不再只是把这些玻璃材质当成冷冰冰的一块,而是要慢慢读懂琉璃自身的性格特质。当材质升温到了可软化、融化的高温状态下将会如何流动?怎么利用这些年磨炼出来的娴熟手法,找出对当下这块玻璃最真实的解读?
从为琉璃折服到让“琉璃为人”,是一个奇妙的过程。琉璃之所以成为艺术,在技术上不外乎用铸造、吹制、热熔成型等一些手段。但是在审美上,却是对于艺术家独特视角的外化。切面不同,琉璃的折射面是完全不一样的,改变折射率可以让琉璃像宝石般光彩炫目,25度、45度、90度,不同的折射面可以奇妙地改变观者的视觉感受。
李锋说他十分欣赏英国当代艺术家Damien Hirst对于“生命与死亡”主题的探究。从人类发展的大趋势来看,艺术家的作品最终是否流行其实倒并非是最重要的,而是要更多关注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与平衡。当代艺术更加注重的形式,其实是把人放在其中。之前,李锋用于创作的材料基本都是琉璃。而现在他进行创作时,更多尝试着采用其他不同材料,如铜、金属、石头、木头……“当你眼里只有琉璃一种材质的时候,世界虽然纯粹但是却相对局限。玻璃,只是大千世界的一种材质”。李锋如是说。
这之前,在被标上“琉璃艺术家”的标签时,他内心会觉得些许满足。而现在,李锋则希望被人们称为艺术家就好。因为除了关注琉璃艺术,他越来越开始关注自己的生活状态,关注到琉璃艺术与对人类的关照如何进行联结。
在李锋看来,中国艺术家用琉璃艺术表达天人合一,庄子逍遥游中的状态,这是我们骨子里的传统文化基因使然。当代中国的大语境之下,琉璃艺术家唯有依靠那些深植于内心的情感、理念,才能借助琉璃这种物质来呈现真正的自我。
在李锋的琉璃作品《盲》和《角》中,可以看出,他现在的作品,除了东方传统文化的表达之外,越来越开始更注重审美的多元性以及不同材料、多种肌理的综合运用,也更加关注不同文化元素的延伸与融合。
位于南浔古镇的琉璃庄园,也是李锋创立的“归来书院”和“琉璃博物馆”所在地。走进庄园,扑面而来的是江南文化园林的古韵和灵气。石墙和木栏的遮蔽与阻隔,围砌成琉璃庄园庭院相连的布局,间或小径石台、碧树转影,工业化的LOFT与文人气息浓厚的书院在此交融,并未有违和之感,反而如寻常一般的生动和谐。如果说琉璃庄园是李锋对于生活的重构与设计,那么其中的琉璃作品,才是他真正处事于外界和人的心境态度。
有一段时间,李锋花了很多精力去收藏,收藏的初衷在于想要了解琉璃的前世今生。他创建的琉璃博物馆,拥有目前国内最为系统和门类齐全的琉璃收藏。藏品年代从商周到清末民初,包括从礼器、配饰到各类生活用品。其中,古琉璃博物馆是也是现在国内古琉璃艺术品收藏最丰富的博物馆。李锋不惜耗巨资收藏的两件镇馆之宝:一件为琉璃秦剑,据说于琉璃庄园附近被偶然发掘,它的配饰用琉璃仿玉制作而成,剑身用青铜锻造。另一件则是一只汉代的琉璃冀虎,李锋这样形容它:“它不是特别写实的一个东西,但却能更真实地传达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这大约就是华夏民族内心最为深刻的思想在这尊轻盈曼妙的材质之上的和谐表达”。
制作琉璃,第一步就是用油泥塑出造型,这也是最为关健的一步。相比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工艺品,一笔一划的手工雕刻,更显珍贵。浇蜡后制成蜡模,然后将蜡模做成石膏模,利用加温脱蜡后,再将琉璃配料加热到高温使其流入模内成型。传统脱蜡技艺显示了琉璃制作的独特工艺,首先要将原始土模翻成矽胶模,这道工序考验的是细致入微。
空旷的琉璃工场里,李锋正在专注地整修一尊琉璃人像蜡模。作为一名艺术家,他对作品的要求几近茍刻。有时要求完美到每一个细微之处,关节的转折、甚至于人像每一个手指的线条。许多作品都是他经过无数次填料尝试,历经漫长的试色,才得以化为听得见“呼吸”的作品。一双巧手和一颗具有灵性的细致内心,或许是琉璃创作最好的工具。
每完成一件作品,李锋都要静静地凝视许久。李锋说,透过琉璃,他其实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玻璃的通透,似乎更能让他在这虚实之间,去充分探索玻璃创作在当下时代的艺术语境。琉璃的透彻常常给人“思无邪”的感受。在琉璃面前静默,自身的卑微、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态,便一一照出。如同琉璃原石中的浊质与裂痕,只有经历高温煅烧的洗礼,才能完美剔除。
琉璃被归于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原因大致有二:其一,古法琉璃材料特殊,而且其制作工艺相当复杂,火里来、水里去,要几十道工序方可完成,正常制作过程一般要十到二十天,且主要依靠手工操作,各个环节的把握相当困难,其火候把握之难可说是一半靠技艺,一半凭运气。仅出炉一项,成品率就仅有70%。关键的是,古法琉璃不可回收,也就是说一旦出现一点点问题,十数天、几十道工序,多少人的努力就立刻付诸东流。其二,琉璃不仅仅是一种材质,它承载着独特的文化,更重要的是,琉璃的产品从来就是独一无二的,绝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琉璃产品。
李锋一直想方设法要让琉璃回到生活中去。如今,他已将自己的创作更多地转向“生活态”。他尝试与美术院校、设计公司联手,力图将琉璃艺术带入家居。而从艺术和文化推广的角度出发,李锋将他的琉璃庄园分隔为一院、二馆、三个中心。
一院,即位于庄园西南角的归来书院,书院由浙派古式民居和徽派民居组成,均为清代的百年老楼,内设有为学术研究提供丰富资料的近二十万藏书的图书馆、艺术设计资料馆、会议厅、综合展示空间、以及茶室和餐厅,另外还打造了一些琉璃艺术主题的客房,他想把“琉璃庄园”里的两个老宅子,植入更多的琉璃艺术,让琉璃庄园中的吃住行,一切与琉璃有关。二馆,即古琉璃博物馆和当代琉璃艺术馆。古琉璃博物馆是目前国内古琉璃艺术品收藏最齐全的博物馆,每一件藏品都形象丰富地展现了中国琉璃的悠久渊源以及被埋藏千年的秘密。如今的琉璃庄园,既是李锋的琉璃艺术工作室,也是中央美院设计学院当代玻璃艺术中心。
有一种美,叫作“永远折射着别人的光芒,却从不失自身的纯净与明亮”,这便是琉璃。琉璃,通透而朦胧,脆弱而坚硬,凝固却又彰显流动的艺术,充满变化却被赋予了理性的色彩。当艺术家们将情感倾注其中,它便成了一块有温度的宝石……
落日的余晖洒在用琉璃砖错落堆砌的墙上,透射出绚丽斑斓的五彩,古朴幽雅又神秘莫测,似乎也在辉映着李锋“琉”光溢彩的艺术人生。

作者:赛夫 来源:《国家艺术》总第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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