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艺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被誉为“无言的诗,无形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 ”,其灵魂就是辩证法。辩证法的核心是对立统一规律,揭示的是事物的普遍规律。这种对立统一的规律,无论是在书法艺术的起源与发展中,还是在书法作品的创作中,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书法的方方面面都体现出辩证法,可以说,书法就是一种哲学化的艺术。本文主要从书法构成要素的角度来谈书法的辩证法。
一、字的结构中充满了辩证法
字的结构是书法的第一大要素,其中充满了一对对矛盾,诸如:大与小,长与短,宽与窄,方与圆,疏与密,松与紧,高与低,敧与正,曲与直,粗与细,向与背,俯与仰,覆与载,收与放,开与合,等等,他们既对立又统一,处理好这些矛盾关系,就能够产生书法艺术的形态美、韵律美和意境美。
比如,大与小。因汉字形体复杂,无论在行书、草书还是楷书中,都应宜大则大,宜小则小,切忌启功先生所摒弃的“状如算子”,也不能像北宋大书法家米芾饥讽的那样“大字令小,小字促大”。大诗人白居易《琵琶行》云:“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美妙的音乐,是在恰当的大小配合下产生的,书法艺术也是这个道理。
再如,攲与正。欹与正是书法中普遍存在的一对矛盾。“正局须求奇,奇局终须正”,是书法家们终生追求的艺术境界。一幅作品,每个字都是那么方方正正,有楞有角,四平八稳,千篇一律,这还有什么艺术之美?这就是所谓“写字”,不成其为书法。书法的结构中一定要有欹有正,特别是行书与草书,在攲侧中求变化,达到敧而不倒、险中求稳,归于平正的目的,就像杂技中的“走钢丝”一样,通过技巧驾驭,求得平衡。这就是所谓化腐朽为神奇,将寻常的现象化为艺术之美的形象。米芾行书结构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峻峭攲侧,奇肆宕逸,在险绝中求平稳。有的字在左攲的姿态中伸放右下的笔画取得平衡;有的字针对左倾的姿态加粗右上的笔画求得安稳;有的字虽然左部左倾,但右部右敧,重心保持了平稳。从而形成了“稳不俗,险不怪”,多姿多彩的美。
又如,收与放。收与放这对矛盾,既是运笔中的方法,也是字的造型美不可缺少的因素。在书法中,字的某部位收缩合拢,其对应部位应绽放开张,反之亦然。有的字左收右放,有的上收下放,有的内收外放,有的上放下收,总之要收放得宜,随机自然,合情合理。北宋大书法家黄庭坚就是运用收放出神入化的典范。他的楷书与行书的显著特点,就是中宫紧缩,外围伸展。每个字大都长横长竖、大撇大捺,但每个字的中宫似乎都有一个圆心,其他笔画从圆心中放射出来,被称为“辐射式”的字形结构。这种结构既把握重心,又夸张某些笔画,使他的书法表现出超凡脱俗,风神潇洒的独特风格。
二、运笔中贯穿着辩证法。
运笔是书法的三大要素之一,运笔学问很深,对立统一规律贯穿其中,表现出一对对矛盾,主要有:藏与露,中与侧,顺与逆,提与按,轻与重,快与慢,疾与涩,动与静,虚与实,转与折,断与连,呼与应,钝与锐,起与伏,等等。书者在运笔中灵活巧妙地处理好这一对对矛盾,那就所谓笔下生花,就能够取得理想的艺术效果。
比如,快与慢。就是运笔的速度与节奏,这是写好书法非常重要的一环 ,任何书者都不可迴避。运笔快好还是慢好?运笔缓慢,可从容稳健,使结构端庄,笔调蒼劲,但易呆滞,易“断气”;快则气势连贯,整体流畅,但快时结体险峻,易失势。快慢有利有弊,不可或缺。如何掌握运笔中的快与慢?运笔快慢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如书写的字体、字笔画的繁简、书写水平、所处环境以及书者的心情变化,等等。运笔的快与慢,相互对立,相互转化,相互融合,相辅相成。运笔中应该有快有慢,宜快则快,宜慢则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高手就在于快慢有度。
再如,连与断。这一矛盾的对立统一,在书法中体现的是气脉贯通的审美原则。所谓“连”既指笔画、结构形式之连,更指笔势、气脉之连;所谓“断”,既指笔画、结构形式之断,更指笔画、结构的明确清晰和行笔的节奏性停留。连与断在行书与草书中体现最突出的就是“牵絲连带”与“笔断意连”,这是行书与草书结体的重要手段。牵絲连带可以使笔画之间建立起紧密的联系,使疏旷的字形结构变得茂密严谨、形连意密。笔断意连,就是通过笔势呼应的处理,达到“形断意连,顾盼生姿”的审美效果。二者交替使用,不但可以保持行书与草书的连贯性和流动性,而且可以使书法作品产生像音乐作品一样的节奏感。
又如,动与静。动与静这一对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并非篆隶楷才讲究静,行与草才讲究动。事实上,五体书法中都有动与静,只不过表现的强弱程度不同而已。大文豪、大书法家苏轼说:“楷如立,行如走,草如奔”。这句话生动形象地说明了楷行草各体的特点,同时也说明了楷行草中“动”与“静”的不同程度。清代书法家、文艺理论家刘熙载说:“楷书居静以治动,草书居动以治静”。这句话指出了楷书与草书形式美的特征与差别,同时也提出了楷书宜静中有动、草书宜动中有静的创作原则与运笔方法。运笔中的动与静,一阳一阴,相生相克,既是对立的,又是可兼容的,各有其长,各有其短, 动静结合,兼而用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产生艺术之美。所以,书家们在楷书创作中常常融入行草之意,注入动的因素,在行书、草书中格外注意运笔的沉稳与停顿,于动中参入静的因素。例如,天下第三行书米芾的《蜀素帖》,他在书写中时而“借楷求静”,时而“借草求动”。借用楷书的的笔法和结体,使字楷味十足,虽然局部也有一些灵动的处理,但多半保留了楷书的端庄肃穆的特点,从而产生了寓静于动的视觉美感。借用草书的笔法和结体,使字气息更加贯通,更显得灵动流畅,从而形成强烈的动静对比,增强作品的表现力。
三、章法、墨法中渗透着辩证法
章法是整幅作品的谋篇布局、总体设计和艺术处理。通过章法技巧,使点画之间、字与字、行与行、局部与整体上下相承,左右相辅,相互照应,相互配合,协调和谐,产生“字里生金,行间玉润”的效果,展示出书法艺术的美感来。
章法中也充满着一对对矛盾,诸如:主与宾,首与尾,天与地,上与下,左与右,疏与密,黑与白,虚与实,开与合,整体与局部,等等。有些矛盾不仅存在于字的结构和运笔中,也存在于章法中,如呼与应,连与断,虚与实,等等。章法就是要对这一对对的矛盾关系,进行“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的辩证处理,实施“穷变态于毫端,合情理于纸上”的巧妙书写,这里简述一二。
如,主与宾。这是章法布局中首先碰到的一对矛盾。一幅作品必须有主有宾,主次分明,主定宾从。主就是作品正文的文字内容,题款,钤印等等都是宾,都要服从、围绕正文发挥,充实、丰富和完善正文,若众星捧月,烘托主体形象,使之更加光彩照人。我们常常看到,有的作品题款与正文“平分天下”,甚至“三分天下有其二”;有的落款字的大小浓重与正文一般,彼此彼此,这些不分主宾甚至喧宾夺主的做法都是不妥的。
又如,黑与白。处理黑与白的关系,在书法创作中称为“布白”,即从每个字的点画之间到字与字、行与行、局部与整体之间,以及整幅作品的四条边,进行空间分隔的艺术处理。书圣王羲之《笔势论》说:“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计,自然平稳”。清代书法家包世臣《艺舟双辑》说:“字画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当黑,奇妙乃出”。可见精美出于挥毫,巧妙在于布白。布白,本质上就是处理好黑与白的辩证关系。黑与白,相互依存,相互制约,互相对比,相映成辉。计白当黑”就是一种辩证的艺术处理,空间分隔没有具体的比例,因创作作品的情况千差万别,书家的性格、思想、情趣、意愿等因素形形色色。布白各不相同,但其规律是相同的。通过“计白当黑”的辩证处理,使笔墨所到之处的“黑”与笔墨未到之处的“白”虚实结合,参差变化,彼此映衬,相得益彰。
墨法是书法艺术中一个不可忽视的艺术表现手段和审美内容,用墨直接影响到作品的神采,是书法的“肌肤之丽”。墨法中的辩证法主要体现在浓与淡、润(湿)与枯(干、燥,渴)这两对矛盾上。浓与淡、润与枯,一阳一阴,各有其长,各有其短,互含互融,互济互用,互相联系,对立统一。
如,浓与淡。浓墨书写时实而不沉,具有凝重、沉稳,神采外耀的效果,一般来说,浓墨适宜表现端庄的字体。苏轼就喜欢用黑又亮的浓墨,称其为“湛湛如小儿目睛,乃佳也”。淡墨,给人以淸远淡雅之美感,一般适宜表现空灵秀逸的书风。清代书家王文治善用淡墨,通篇淡墨,愈淡愈清愈秀,时有“淡墨探花”之称。但是,浓墨、淡墨,各有其短。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八法》指出:“墨淡则伤神,墨浓则滞锋毫,肥则钝,瘦则露骨”。如何把握好墨法呢?唐代著名书法家、书学理论家孙过庭《书谱》指出:“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清代书法家周星莲说:“用墨之法,浓欲其活,淡欲其华,活与华,非墨宽不可”。这就揭示了墨法的真谛,原来其奥妙是运用辩证法!用得好就能锦上添花,产生“润若春花之含雨,枯则似秋风之干裂”的艺术效果。现代著名书画家黄宾虹善用渴笔,高在渴而能润,把“渴”与“润”这一对矛盾统一于笔下。天下第二行书、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祭侄稿》,笔墨浑然一体,其墨极浓与极枯并用,燥渴之笔将墨调推向极润,这种笔墨技艺令人惊叹不已!
辩证法是指导书法作品鉴赏与创作的指南,学习、掌握和运用辩证法是书家终身的必修课,也是书法爱好者走向成功的必由之路。历代书法名家自成一家,风格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在书法实践中能娴熟地运用辩证法。他们的成功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学习的榜样,毛泽东主席就是我们学习的光辉典范。毛泽东是伟大的革命家,也是伟大的诗人与书法家。字如其人,他的书法艺术的大境界、大气魄,体现了他伟大的人格与智慧,也体现了他在书法领域精深的造诣。他的书法特别是草书气势磅薄,变化无穷,时若行云流水,时若瀑泄千里,极富艺术震撼力与感染力。其书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书写中非常娴熟、巧妙地处理了各种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可以说就是他的经典著作《矛盾论》在书法艺术中的生动体现。我们要好好学习和掌握毛泽东《矛盾论》的思想,学习他在书法实践中运用辩证法处理矛盾的方法与技巧,不断提高书艺水平和鉴赏能力。也祝愿我国书法艺术在辩证法的指引下出现大发展、大繁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