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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 · 行——大师吴蛮的音乐世界

时间:2023-12-28 12:08:50 点击:

 

2017年,一位怀抱琵琶温婉优雅的华人女性登上了国际音乐大奖的舞台——格莱美奖,这也是格莱美舞台上首位获奖的华人琵琶演奏家。在国际乐坛上,她是来自古老东方的琵琶代言人,是“中国音乐的使者”,更是当今跨界音乐与多元文化交流的标志性人物。她被许多世界主流媒体称为“21世纪音乐家的典范”、“将琵琶转变为通往中国文化大门的人”,她便是蜚声国际乐坛且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中国传统器乐演奏家——吴蛮。2023年她又喜获美国国家艺术基金颁发的传统艺术最高奖项「终身荣誉杰出传统艺术家和文化承载者大奖」。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吴蛮曾荣获第59届格莱美奖及七次获得美国格莱美“最佳演奏”和“最佳世界音乐专辑”奖提名。美国《洛杉矶时报》评论说:“吴蛮是将琵琶介绍给西方的重要音乐家”。美国《留声机》杂志给吴蛮的评语是:“一位女性凭借自身天性的力量,不仅为中国传统音乐带来了新的观众,也成为当代作曲家灵感的缪斯,她,是一个关键人物。”

去年笔者曾经有幸与吴蛮大师有过几次音乐上的合作,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更进一步地了解了她的艺术本真,也深深地被她的艺术魅力所折服,那激荡于脑海中的美妙音符,至今绕梁不绝……

吴蛮出生于杭州,是地道的江南女子,气质温婉,家人却为她取了一个十分不南方的“蛮”字,或许是希望她性格上强一点,野一点。在国内琵琶界,吴蛮年少得志,少有匹敌者。她是中央音乐学院第一位琵琶演奏专业硕士,曾获全国第一届(1989年)民族器乐演奏比赛琵琶第一名。因为不想过那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因为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吴蛮在九十年代选择了远走美国,靠着一股蛮劲,硬生生闯出了一片天地。如今,人们看到的是围绕在吴蛮身边的美丽光环,却不知她这一路走来的诸多艰辛。

吴蛮9岁开始学琴,13岁被选拔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习,在北京体育馆汇报表演《彝族舞曲》,全国电视台实况转播,在那个一栋居民楼里只有一台电视机的年代,她成了“来自西子湖畔的吴蛮,一个会弹琵琶的天才少女”。当年年仅13岁的她,离开家乡——杭州,孤身一人去北京求学,被她称作是人生第一次的冒险。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一直到研究生,吴蛮得过很多第一,第一位琵琶硕士、全国第一次中国乐器比赛琵琶第一名……毕业后,吴蛮顺利留校任教,但不到一年,她就申请了去美国深造的机会。年仅20多岁的吴蛮怀抱琵琶毅然走出国门,带着七件中国民族乐器和简单行李,又开启了人生另一场远渡重洋的“音乐冒险”。她说这是她人生的第二次冒险。

吴蛮在美国的经历并非一帆风顺,在一个几乎不知琵琶为何物的国度,会有人对这件陌生的乐器感兴趣吗?出国后,吴蛮第一次感受到了“无人相识”的寂寞。没有了在国内的“明星”光环,生活安顿都成了问题,有同学甚至劝她改学电脑!但吴蛮始终不离不弃手中的琵琶。只要有场地邀请她弹琵琶,她总能抓住机会,去教堂、老人中心、中小学校演出,不论有无酬劳,她都会认真地把自己的音乐介绍给听众。

凭着一股“蛮”劲,吴蛮的“音乐冒险”终于在世界乐坛闯出了一片新天地。1992年,吴蛮应邀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演奏琵琶协奏曲,抱着琵琶走上舞台,成为了第一个站在卡内基音乐厅表演的中国器乐演奏家。随后,美国的媒体对她进行了报道,可当时那些西方媒体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演出,只能一味夸她“美”。吴蛮发现,西方媒体只关注自己作为一名东方女性的相貌和旗袍的特别,通篇文章只字未提自己手中的乐器和音乐本身,仅仅是被自己身上异域风情的一些“标签”所吸引。于是吴蛮毅然决定:今后不再穿旗袍演出,要去掉美国人眼中的标签,让人们关注到琵琶这件乐器和中国音乐本身,然后才能把她当作音乐家。

靠着过人的天赋和不懈努力,1998年,吴蛮应美国时任总统克林顿夫妇之邀在白宫演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受邀在此表演的中国音乐家。2013年,吴蛮登上《美国音乐》“全美年度演奏家”风云榜,成为该奖项设立以来第一位获此荣誉的世界传统器乐演奏家。她也获得了“哈佛大学研究学者奖”“美国艺术家”大奖等诸多奖项。为表彰她对音乐与文化交流的开创性贡献,加拿大授予她“格伦古尔德新人奖”(Glenn Gould Prize),她也是该奖项设立以来第一位获奖的女性和传统演奏家。作为国际公认的当代琵琶音乐诠释权威、吴蛮尝遍东、西方音乐的种种融合与创造的火花,获得了无数的赞誉和荣耀。

作为享誉国际的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的“丝路音乐乐团”中重要的创始成员,吴蛮一直努力在东西方音乐合作中“寻找音乐的共同根源,开创新的音乐语言”。她在和马友友等人的“丝路计划”中,尝试将琵琶与西洋古典音乐、世界音乐融合,扩展了琵琶的艺术边界,为中国传统乐器琵琶带来了多元文化的跨界体验。吴蛮的许多音乐合作项目亦涵盖了诸多艺术领域,合作对象从乡村民间艺人到国际音乐名家,通过音乐合作跨越文化边界。她也在各种场合积极提倡传统音乐艺术的推广和保护,立志作中国音乐的传播人。在担任美国卡内基音乐厅“中国艺术节”部分节目的策划及主持期间,吴蛮将东方传统的祭典和喜庆音乐带进卡内基音乐厅,让中国民间音乐家成为了主角。她也曾参与多个民族音乐节策划,其中,美国史密森学会暨博物馆和阿迦汗(Aga Khan)文化基金会都曾邀请她主持一系列音乐研究项目。她还参与了丝绸之路地区音乐家合作项目,旨在通过音乐文化交流达成相互理解和尊重。

如今,在面对着自己众多的音乐身份(Musical Identity)时,吴蛮认为:“音乐家的身份其实一直在流动,因所处环境的不同而变化。我虽身为杭州人,但是当离开了杭州接触到更加多元化的事物时,才会有更明显的感受。接触世界各地的音乐,会越发觉得自己民族的音乐之独特;不同于一味模仿他人,更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音乐。事实上,音乐是人类表达的一种形式,是传达情感的一种手段。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这是普遍的基本真理。区别在于采用不同的音乐语言和风格。作为一名音乐家,有机会学习和理解不同文化中其他音乐的不同风格和语言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通过这种超越文化界限的合作努力,我能够沉浸在广泛的音乐体验中,并开始体会到西方音乐的鲜明特点和独特之处,以及东方音乐固有的美。在音乐中经历不同文化的碰撞是一种财富,我很幸运能有这样的机会。”

多年来,吴蛮通过融合不同地域的文化和音乐传统获得了宝贵的合作经验。她始终相信,这种跨文化的交流与合作,对于当代音乐家来说,是应该非常重视和需要的。音乐作为世界通用的文化交流语言,在跨文化交流中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它具有独特的力量和魅力,能够打破语言和文化的界限,直击人们的心灵,传达情感和思想。而吴蛮很早就已将我国的陕西华阴老腔、侗族大歌、古琴等纯粹的东方民族艺术形式带向了世界舞台。

2019年,吴蛮带着满满的音乐思考与艺术沉淀回国,被浙江音乐学院特聘为教授及丝路表演艺术中心主任,并担任西安音乐学院及其母校中央音乐学院特聘客座教授。她积极热情地参与中国音乐教育,长期在国内进行音乐巡讲,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给中国的年轻学子,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2017年,吴蛮出版发行《丝绸之路琵琶行:大师吴蛮的世界音乐叙事》一书。2018年,她与马友友、余隆和纽约爱乐乐团,以及杭州爱乐乐团在纽约、杭州、北京三地首演了中国中生代作曲家赵麟为琵琶和大提琴创作的双协奏曲《逍遥游》。被中国国家大剧院邀请聘为2019~2020年度第一位民族器乐演奏家、教育家、驻大剧院艺术家。2021年5月,吴蛮被美国新英格兰音乐学院授予荣誉音乐博士学位。2023年上海音乐出版社发行《静夜思·吴蛮琵琶独奏作品集》。近年来,吴蛮还先后担任哈佛大学邦廷研究院音乐评委、全美作曲家基金会评委、美国“丝绸之路乐团”董事会成员、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乐器部顾问、加拿大格伦古尔德音乐基金会评审委员。

她的艺术成就已远远超越了琵琶演奏家的角色,拥有世界各地的忠实乐迷。

很多人曾问吴蛮,你是学中国传统乐器的,你的听众应该主要是国人,当年为什么要去美国?

对此吴蛮认为:“民族音乐发展历程并非是孤立的,只有走出国门,到世界各地去亲身体验去实践,加深了解,才能在更广阔的天地中找到琵琶的东方精粹与特色。学习民族音乐更应当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了解其他国家的艺术传统和传承发展方式。”

许多世界知名的作曲家都曾为吴蛮谱写琵琶作品,有独奏曲,也有和交响乐队同台的协奏曲。电子乐、爵士乐、现代音乐、先锋音乐,她几乎尝试了所有可能的音乐形式,累积了上百首琵琶新曲。她不断地尝试开发琵琶的可能性,越来越多的国外人士从她手中了解到了这件寄托着中国文人性格的传统乐器之独特魅力。在她之前,从未有人想到,民乐器可以以如此高级、深刻的方式与西方音乐交流。吴蛮成了中国音乐的代表,西方音乐家窥看中国音乐的数据库、窗口和桥梁。吴蛮认为:“中国的民族音乐太重要了,有的人可能认为民族的很土,我的观点完全相反。我们现在面临的课题是怎样走进世界,怎样跟世界交流,其实就是介绍,很重要!我对音乐,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并不刻意地去宣扬我的民族,但我在做的事情就是传播中国文化,把中国琵琶介绍出去。”

行走世界的吴蛮,对琵琶的诠释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她说:“从琵琶的历史来看,它是唐朝时从丝绸之路进来的外来乐器,融进中国后,这件乐器就留下了,在这个土地扎根开花,变成了我们现在的琵琶,其实跟唐朝最初的琵琶也是完全不一样的。琵琶本身就是一件“旅行”的乐器,我们再把它带回西方,带回中亚和世界各地。当观众聆听一首中国音乐或中国乐器的演奏时,应该更像是带领他们踏上中国之旅。一次身临其境的体验,一次走进中国故事和风土人情的旅程。这就像我听美国民歌或其他国家民歌时一样,内心能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山川河流等独特的风貌。

其实世界上没有一个东西是永远留在原地的,所有的东西都在流动。你会发现人类是在不断流动,不断旅行,而且在不断融合与合作。在跟别人学习或合作的过程中,你才能真正学到你自己的东西,找到你自己的东西。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可能想看到更多的东西,去交流,去对话,去寻找,我觉得人生这样蛮有意思的。”

吴蛮说:“音乐是全人类共同的情感,它是人性上的触动。音乐其实就住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每一个人心里都有音乐的种子。它不是物质的或是能立刻解决当下的问题,但很多时候我们要的不是那些,我们要的是灵魂、精神上的帮助,得到了精神上的力量,就真正过的了许多难关。”

在忙碌的演出间隙中,吴蛮经常会深入各地的民间去采风,体验不同的人文与艺术环境。而更多的时候,她仍是携一把琵琶游走于世界各地的舞台,希望通过自己和更多人的努力,来推动这件古老的中国民族乐器重新流行于世界!而她坦言自己更希望成为一位音乐的使者,而不只是一个琵琶演奏家。

 

作者:赛夫 来源:《国家艺术》总第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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