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耕：陈逸飞，中西合璧舞丹青

人生如梦，转眼间陈逸飞先生离开我们仙去已达八年之久了，记得我当时在一家经济类杂志社当主编，他时常邀我一起喝茶，共同探讨视觉经济的内涵。我始终认为，陈逸飞先生的先去是中国画坛，乃至世界画坛的一个巨大损失。陈逸飞先生的艺术人生是多姿多彩的。他的绘画艺术赢得了世人的广泛关注，其艺术成就是毋庸置疑的。
   运用西方技巧，赋予作品中国精神的中国当代著名油画家、雕塑家陈逸飞1946年生于宁波镇海，六七十年代创作了《黄河颂》、《占领总统府》、《踱步》等知名的优秀油画作品，让他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陈逸飞作品的主题很丰富，有音乐题材的肖像、也有江南水乡、以西藏民俗为主题的油画。而且他的作品中许多名字来源于中国古典诗词，他或采用美国照相写实主义的技法描摹的现代、高贵、优雅的西方美人画面；或用奇异民俗去凸显藏民的粗犷、原始、神秘；或用古典的风景画让西方人看到了古朴、神秘、宁静的东方世界，一个与西方完全“不同”的却为他们所能理解所能想象、所能解读的“东方”。
   陈逸飞留给世人的印象，仍是记忆中那一圆一方的《故乡的回忆——双桥》。这是1985年，美国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长哈默博士访华时，赠予时任中国领导人邓小平的一份礼物，它使得周庄的双桥从此和陈逸飞一样被举世瞩目，声名大噪！这幅蕴满东方神韵的水乡特色油画作品，将上世纪80年代的西方人从所谓的现代文明直接带入古老质朴神秘宁静的东方世界，水影舞动拨弄出浓郁的异国情调并且让无限的东方神秘气氛油然而生。这个主观而浪漫化了的江南水乡，就是留学美国之后的陈逸飞时常魂牵梦萦的家乡，它是建立在西方对东方的想象、理解和需求基础之上的，这岂不正是典型的“东方主义”特征。它让西方人突然看到了一个古朴、静谧、欲语还休的东方世界，一个与西方完全“不同”的却也能为他们所理解所想象且能读解的“东方”。陈逸飞的作品蕴含了中国朴实求真的美学思想和西方块面聚焦的绘画技巧，超越了时空、地域以及人文的界限，将东西方的文化精髓巧妙无形的揉融于咫尺之间。美国《艺术新闻》杂志曾经如是评价其作“焦黑尖锐，写实却又意境深远，有气势而且专业”，他1979年所创作的《踱步》，被指反映了中国近代史上所表现出的民主和人文思想，展露了陈逸飞即将被西方文化所接纳的一线曙光，可谓是其步入国际画坛的崭新起点，也预示着陈逸飞画风的深刻转变以及艺术思想心态的转折形成！
   留学美国以后，陈逸飞的画风充满了写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情怀，无论是水乡风情、音画人物和老上海怀旧淑女系列，抑或是西藏民俗系列；其画面整体都有着弥漫其中的宁静与平和，在具象写实中又蕴秀出中国传统文化意境幽远的艺术美感，流露出赤子海外思乡对家国的深情眷恋及其强烈的怀旧气息，他笔下所描绘出的江南水乡、素雅女子，既有西方绘画油墨酣畅淋漓、印象色彩块面具象大胆运用的技巧展现，又有独具东方神韵的中国传统文化之内涵。
   在陈逸飞不同阶段的作品中，对象和技法的变化虽然明显，但画的灵魂和内涵始终一脉相承。东方韵味和西方传统技法的结合中，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温馨美好的氛围，学院派的端庄中兼容着时代特征的灵敏和鲜活，令观者在体会到其作品极具艺术冲击张力的同时仍有舒服宁静之感，画面显现且带有一种历史意味和美丽的怀旧情绪。无论是描绘古代仕女的风韵还是周庄的水乡谧静，甚至是描绘音乐家们的演出，他以典型的低沉色调配上柔和明快的线条，营造出一种雕塑式的凸现，充满浪漫气息的场景的描绘，犹如舞台华美的布景，也如同情绪饱满的诗歌，引起观者产生丰富的情感共鸣以及对这种唯美情致的赞叹。
   陈逸飞曾说他最喜欢画的是一种典雅和深沉的东西，水乡系列则尤为清晰且较典型，也最能体现他对中国数千年文化精髓的深深眷恋和对西方绘画思想及其技法的融会贯通，在他西方油画日臻娴熟的技术里展现出来的却是中国文人对江南水乡故土的无尽热爱。创作于1985年的《晨曦》是陈逸飞在纽约哈默画廊展出的水乡系列作品中的一幅，作为早期水乡系列中的典型，其充分展示了陈氏梦幻般浪漫的诗意风格。与其更多重金色调偏热烈的作品大为不同的是，他有意在低沉蓝色调的烘托下看似偶然地掺入了清晨几缕朝阳的明亮，使得作品在如诗如画的静谧中反射出灿烂的光芒。舒缓低沉、细腻柔和的灰蓝色调宛如江南烟花三月的水墨氤氲，全画采用晕涂笔法展现色调的过渡推移，恰如其分地传达出水乡湿润清秀而意蕴朦胧的特点。阴影大片薄涂，整体色调极丰富又和谐，呈显出近乎默然的单纯；看似无物，实物丰富；形似无色，其实灿烂。颇具有修长典雅的造型，纵深的视图，点线面的穿插、对比和聚散同样极富中国水墨韵致，真正体现了他对古典中国水墨技法的充分吸收。但于此同时他也有所取舍地抛弃了许多中国画中的精致妩媚，删繁就简，将画面尽力切割的浑厚壮美，挖掘出江南水乡极易被人所忽略的另一个层面，在此将其早年英雄主义的浪漫情怀再一次完美展现。整幅画在光线的照射中分为两部分，宁静中略带热烈，好似孕育着无穷活力的静谧；位于左下角的船夫则是画面中唯一的生命和动态，与看似平静的右侧相互呼应，让整个画面处于完美的平衡中。在技法方面，此作与其赴美前之早期作品不同，70年代陈逸飞的苏州水乡体现一种后印象派的特征，大块色彩的涂抹和近乎抽象的笔触展示了其深受欧陆绘画的影响，而80年代陈氏在离开祖国后出现了对传统的中国精神和水墨技法的回归，水乡是他中西结合后的一个集大成的作品系列，是他艺术成熟的一个集中体现。
   水乡风景、音乐人物、古典仕女，还有西藏，都是陈逸飞画笔下的主要题材。他的作品蕴含了中国的美学和西方的绘画技巧；超越了地域和人文的界限，将东西方的文化精髓融于咫尺之间。无论是江南水乡还是古典仕女，无处不见他那赋予西方技巧的中国精神。他的一生经历了不同年代，他不断进入各种领域，不专一却总获得成功，对他的非议也从未中断。陈逸飞画风融合了写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但到底是浪漫的现实主义者抑或现实的浪漫主义者？在我看来他是个中西间的浪漫写实者，他的作品流露强烈的怀旧气息，弥漫其中的沉静与静寂氛围尤其动人。
   “艺术家的根本是发现美、传递美，创作只是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未被发现的美。” 温文尔雅的陈逸飞曾经就是这样阐述自己对于美的传播的艺术主张。虽然他已然带着许多遗憾匆匆离去了，但却将他的艺术留于世人心中，永不被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