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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耀:当制御宇宙之“道”能驾驭出出神入化之“技”时, 作品方可臻于极致与无限——浅析俏色翡翠微雕

时间:2018-7-10 12:27:32 点击:

   这篇文章为何这样写呢?因我在几十年艺术创作中,由于坚持了在一件作品中因为有了预设的阴阳互补,阴阳平衡之“道”,这件作品才被赋予了生命。老子所言:“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一块顽石,在制作过程中,由于有柔弱的气血的输入,才成为了一件有生命的作品。而在广袤的宇宙里,只有真正使宇宙亿万年有条不紊地运行之“道”,才是指导我们制作作品之“技”的至高理论。

文章开始写的制是什么意思呢?是制约、自律之意;御是指御统、御领之意。过去皇帝的御旨是最高指示,一切臣民都得服从。老子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老子发现在宇宙生成之前,已有“道”的法则预设在先,它具备了既能制约,又能御统这二方面的功能。所以我认为宇宙之所以亿万年始终在道法自然地运行,做到了有条不紊,是什么原因呢?是宇宙内及指导宇宙的“道”的阴阳平衡了。这个阴阳平衡是维系整个宇宙不断生灭化生而恒久存在之“道”。细化、引伸这个大的法则,细化到一个地球、人类、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人的生活、生存轨迹、乃至一件作品,无不如此。故我作此文,阐述我创作作品,不仅是有了不断精到的“技”,而且尤为重视的是理论层面的高度。因为在一件作品的设计制作中有了最高端的理论,才能指导最高端的实践。
老子又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情。其情甚真,其中有信。”他发现这个“道”也是一个具体之物,但这个物在恍惚之间。在恍惚中间又有具象,有道的切实情景。其中蕴含着“道”的伟大动力及规律之信息。这个“道”是宇宙事物变化的总规律,它不仅适用于修养生之道,也同样适用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其他领域,包括艺术、工艺美术领域。能遵循这个规律就和谐、就长久;违背这个规律就混乱、就短暂。如果谁自执其能,各行其是,最终都会受到这种规律的制裁、惩罚。
我之前做过一件近半吨翡翠作品《寒江独钓》。在这件既是巨型摩崖石刻山子,又如一枚印钮的作品中,也有微刻技艺在内。在制作其底座的25天里,从第一刀木座的制作开始,就是用的万物负阴而抱阳的法则。徒孙李华春事后深有感悟地对我说:“师爷爷,这是我学艺以来受益最深,感悟最深的一课。”因为遵循了“道”的理论指导,这个底座避免了由于裂绺、外形制作局限的不足,后经成功化绺,最终底座与作品达到了天人合一,绿叶托红花的最大功效。
所以,现在当这块奇特外形而又色彩丰富的黄加绿高冰种翡翠原料到我手中,将要创作《百虎图》时,很自然的反应第一是用怎样的创作理念,去指导吻合这块原料所具备的色与形,才是符合“道”的法则呢?李小龙在美国开拳道馆名为“截拳道”,而其宗旨却是“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我也练过武术,深有同感。此理引伸到雕刻艺术,也是这个法则,这块无形多彩的翡翠原料,是亿万年前大自然孕育的独一无二的独石,这在昌化石、寿山石、和田玉里都有。其形质是独一的,故无法可依。有句古语叫无法而法,是为至法。当然要使无法成为至法,是这个无法之法,看似无法,然而由于遵循了“道”的轨迹而最终使作品在完成后就变成了至法了。反言之,若不遵循“道”的法则去创作,最终还不能成为一件好作品。所以我们做作品时制作之“技”固然重要,而若要使作品成为一件高端作品,乃至技法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地,光是有“技”是不够的,是不能出现理论层面上文化的高度和深度的。只有让物质层面上的“技”进入到精神层面上、哲学层面上的“道”的高层次后,这件作品才能更好地继承先贤的智慧、文化的积淀,可能成为一件传世之作,将祖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给下一代。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句话的含义,我理解这个遗产不是存在于物质层面上的,而是一种文化理念上的,意识层面上的东西。我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海派玉雕代表性传承人,有责任去传承一种文化,而这个文化是要用创作玉雕作品的艺术和其指导理论共同去完成的。所以,我认为把这个“道”之所以能够驾驭“技”的理由和因果关系,通过新《百虎图》这件俏色翡翠微雕作品的技法、理论的一步步创作过程,以理论结合实践的案例,阐明我文章的理念,是十分必要的。
在玉雕创作中,我对唐代孙过庭在书谱中阐述的:“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这段话深有同感,在玉雕创作的初级向高级阶段的最高目标是将雕法和理法的通会。我的这件新《百虎图》在追求险绝后复归平正,最后通会了其中的理法和雕法,努力做到“化理论为方法,化理论为德性。”玉雕人把理论化为秉性,是自身能从普通工匠升华到一个有文化的工匠的前提。如果仍固守只要技艺好,便可不需加强自身及作品的文化修养和含量,这种观点必将导致自身被一日千里的科技、文化知识进步的潮流所淘汰。
深植于民族文化土壤中能代表东方哲学思想的老子学说中的“无”明显优于西方物理学中“有”的理念。
我这件新《百虎图》是用一块宽为9.8公分,高度为4.7公分,厚度为3.2公分的高冰种的无形黄加绿翡翠独石。制作时呈横向摆放,翡翠原料外形像一粒米状,从正面看,左边逐渐变薄,终端成垂直薄片状厚度为6~8毫米。中间呈橄榄核般鼓腹状,右边终端从正面看呈英文字母“L”,从原料右侧面看,其端面呈一个宽约3.1公分,高约3.8公分的竖向椭圆形;原料反面如正面外形呈橄榄核鼓腹状;从顶端俯视,左边缘逐渐变狭窄,如一片斧口状,厚约6毫米;整个原料正反面、侧面都有深咖啡色或黄色翡皮包裹着,间或露出绿色深浅不等。这样器形饱满度与逼仄度,如此短距离的急速反差,这在制作时是一大难度。更有甚者,此料落地部分不像以前做的那件《百虎图》的底呈平面状,而是呈狭窄的刀口状,即由极鼓的橄榄形中线以下,正反二面均向内收而内敛成刀口状了。从正面看,原料底还左边高出右边2~3毫米。这样的材料要在向内收状的下半个正反二面上雕出图案是一个难点,难点之二是这样像刀口状的尖尖的底面如何安放在底座上?
于是我应对上述几个原料上的特点制订出具体方案,这个方案的总纲是要道法自然,要依据料形与色的具体分布的肥瘦,冷暖色泽的多少和走向来设计百只黄、白老虎、山崖、树林、草丛、波浪、湖岸、云气等景物。我在具体设计的理念上也遵从制与御在宇宙万事万物中的双重作用,做到既要能驾驭这块奇特色形原料,又要在应顺其自然形态这个法度内以最高法去设计,以最精湛之技去制作。
周而复始,绵绵不断的理念是我长年在武学中的太极拳拳理上悟出的内家拳理念,周行而不殆是事物能循环恒久发展而不衰的最佳理念。
那么在这块原料上其设计制作的最高法是怎么实施的呢?依据几十年来曾经创作过的经验,我认为此料的阴阳反差如此急剧,如此强烈,浅表的黄翡能做出多少黄虎?透明的颜色如何做成白虎?山与水如何分布?湖岸如何以冷暖色调恰到好处地区分?尤其是材料的底部怎么去显示图案以及最终的落地为安?种种难题总须一一破解,支离破碎的零打碎敲不是大手法,我做作品善用大法度去应付诸难。一件作品之中如若可借助于宇宙运转的大磁场之力,那岂不可以做到举重若轻了吗?这点亦即我一贯秉持的遵循能制御宇宙运行之“道”这个最高法去驾驭我的本已驾轻就熟的各种技法去破除这道难题。付诸于这块原料上的布局和设计了吗?前面说的“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情。其情甚真,其中有信。”我同样悟出这段话可以运用于制作原则上。我们在制作一件高难度作品时,唯有把创作状态保持在恍恍惚惚之迷茫的沌混状态,才能在其中捕捉到常人难以捕捉到的切实应付方法,发现其中高深的“道”的真谛,捕捉到事物之真相,以及常人难觅之信息。现在已是信息时代,但远古的智慧与今天的信息时代通过“道”在恍惚之中迅捷联通,成为指导实践的正确法则。我发现在创作中最需避免的如老子所言的:“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的“志”。我们尤其在针对难以应付的困难时应当秉持的态度是“绝圣弃知”,是如初生婴儿般的无知,一切遵从“道”的最高法则去设计、去创作、而不是耍小聪明,这才是解答此道难题的不二法门。
在面对极难而又极富诱惑力之材质时,我的挑战性越强烈。2005年我在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开个展时,自撰的前言最后的一句话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此料从侧面看,正反面各近90度的鼓腹与边缘,底部极逼仄的阴阳反差亦需用非常规法去破解之。当然作者多年积累的经验以及一些诗外工夫和理念在此时会成为多重援手。如书法上的线条运用在这里也有用武之地,唐孙过庭书谱中所言:“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划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衂挫于豪芒。……”书画雕刻的法则大致相同,我们在玉雕创作中亦能成功运用到其中所言的疏导、安顿、纤弱与沉重,道法自然而非蛮力能成,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刀必有理由,一划之间均可变化起伏、一点的作用可见用笔的法度。
当原料的正面画稿一经打开进入到浮雕流程后,呈近90度弧面上各种颜色纷乱于深深浅浅之中,脑中又要仔细分辨各种景物的经营位置,三维透视与散点透视的效果在乱象中如何清晰地把握?正面的布局由平面变起伏后与周边的衔接是否自然融洽,是否可与全局效果达到一种周而复始的结局?东西南北四维空间如何安排?互为呼应的效果怎么出来?一刹那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各色线条和块面不分青红皂白如排山倒海般迎头涌来,这感觉心头顿时感悟到苏轼写“重重叠叠上瑶台”时是怎样的心情了。经过惊涛骇浪之后的水落石出,风平浪静的境况是在掌握制御宇宙之“道”的禅定和自信中出现的。
在正面的左上部位的用黄翡做成的如薄意雕的云纹后,经过再三思量,认为将一整片的黄翡形成的雕法还可以用减法进行修改。于是很果断地将这块3~4公分面积的斜形黄翡打掉,去更好的显示出其下的淡绿翠色来。老子云:几欲取之,必先与之。要想取得变化多端不那么呆板的效果,就必须有所取舍,我将这部分去掉黄翡的地方又改以层次递进的卷纹云烟,又如波涛层层涌出,因为在其右边是近中心的古松,它的左下侧是一群黄虎棲息在草地上,按三维透视的视觉效果,这片云烟波涛应属于从俯视角度透过松针往下看的数只在绿色云水间游走的黄虎。这样从黄到绿又再到黄的大块冷暖色的变化效果比纯一大片黄色更好了。这里的关键是用俏色的灵巧,以至能否做至出神入化?那就得看作者的造化了。冷暖二色的变化使视觉得到多层次变化的美感。故说这一改动顿使原来的单一黄色运用变化为冷暖变化效果。加之在铲出薄意黄皮这种平面效果后,在尔后露出的绿色中应对遗留下的黄虎,变为黄虎在绿色云涛中起伏游弋的翻卷的多层次深浮雕雕法,从而增加这一部分的三维透视度,增加了阴阳深浅变化的力度。更使得与整体的负阴抱阳的一体感更为加强了。另外从篆刻布局艺术角度看,是起到增加方寸之地的呼应感了。它与正面右下角连通及整个下部的一大片绿色的水域产生了一种遥相呼应效果,增加了整个正面的画面里的律动感。由俏色与各种技法的合理的出色发挥使得正面的气场更大了,与周边的互补性和透气性也大大增强了。
在正面的审料时,我观察到了可以做成出气口的一大片绿水荡漾的湖面的绿色被遮盖在浅黄色下,我便设计了装饰在绿色湖水四周随应全局的需要而应该最合理留下的四周既似岸,又似云的纹样后,铲去多余的浅黄,开辟出一泓绿得透人心脾的湖面,留下湖中的黄色依厚薄而俏雕成各种游弋在清波中的黄虎。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正面是表现一件作品的门面,其色俏用、其形化劣为优,阴阳平衡、吐纳舒畅、文学气息淳厚,那是最理想的效果。
在开拓湖水的清新效果的同时,宋代范仲淹写的《岳阳楼记》中对应类似此类种场景的描写顿时跃入眼帘:“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我长久以来始终认为玉雕工艺美术要向书画纯艺术靠拢,而书画作品的顶端品位是文人书画品味的。古人认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书画的品味最高,我本身是一位长年研习书法,而且十分重视书画理论的书法家。故非常重视作品的文学气息。所以在工艺美术范畴,我把玉雕也当作文人书画一样的去追求作品中的文学气息,努力使玉雕作品最终焕发出一股高雅的文学气息来。由于自小对中国文学的偏好,那些古诗词里的名家名言,深深镌刻在脑中,铭记于心中,这也是长年的所好,每逢原料显得山穷水尽而可绝处逢生的一刹那,心中之感叹往往会联想到一些绝妙诗句涌出胸臆。此原料虽不及范仲淹描慕得这么极致,然而却得其余一抹之闪光,足以照亮其中风光创意之遐想。
当一泓清漪能倒映出黄虎探身前倾在汲水俯饮时,当数只利用黄翡做出的各自游弋在碧波之间,一抹水波在浅浮雕的黄虎的周边,我是能精微地分出黄虎周边涟漪的深浅度的。试想,当一弯绿波中自由地游弋着黄色斑斓的呈现各姿的老虎时,冷暖色调的相衬是何等的水乳交融,赏心悦目啊。右边一大片空档绿镜面是特意留下来作为点题的书法而备下的,是这件作品最为透气之处。因为整个山子周而复始地用相应的阴阳去与反差极强烈的原形与技法去磨合后,整体场面效果、线条、块面的起伏也较为强烈,虽然已在制作中努力地将线条拉得尽量优雅和放松,尽管已输入了“乱云飞渡仍从容”(毛泽东诗句),“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毛泽东诗句)这些理念,但由于此局部仍需遵照此料的周而复始,以循环遍追阴阳强烈变幻的外形及意念游走,故旋转的动感和气势、大小格局的预设已经使得“树欲静而风不止”了,整体负阴抱阳的内核的动势还在不息地运转,尽管我已在所有景物的线条、色块的间隙里尽量地去清空一些地方,放缓线条的力度,但内核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为了取得整体的调息,为了阴阳的整体平衡,(不论有形的架构,还是无形的意象)。我还是在这个方外之地求得一大片放空的冷色碧波,好令观赏者在此一吐为快,心境为之一静。这是创作作品的作者在拥有玉雕的诗外修养、长年的文学营养的滋养的结果。而实质上是使玉雕这个工艺美术作品获得晋身纯艺术中最高品位——文人画的崇高地位的升华的机遇。我认为范仲淹名篇的“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描绘洞庭湖的壮阔景象诗句的力度,已然起到了将原料这种看似难以平复的近90度的,上下向内倾斜靠拢,而中间突兀凸出的难以制作山子上浮雕场景的缺憾面,用文学气息去拉平整与缓和了。我深深感悟到文学修养,可以说文化太厉害了。终于因为范仲淹的这段名句拉平复了鼓腹的不足之外,而在意象中,鼓腹的气势仍未失去,太极内家拳追求的是饱满,充满阳气这些与原料的其他几处逼仄之阴用来对立统一的气势仍在固守着它的阵地,坚持着此处阳刚的使命。从整体来看,这正面及山子的整体正因为有了这极阳的饱满度的存在,而更显雄浑之势。诗品廿四品中的第一品乃是雄浑。固守这理念,待底座以平展,简洁之状稳稳地托起这粒载满百虎的沉重虎山时,阴阳反差极大的原料和秉持的与之相呼应的万物负阴而抱阳的整体周而复始的理念去制作的这件作品,最终其生息奇特的状态将作品品位臻于“周行而不殆”的终极效果,是何等地令我高兴呵!这是一个年龄段的丰收喜悦,因为我是1949年2月1日生日,这件作品是在2018年5月28日,年龄已届虚岁70了。而这件作品是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和技法基础上再大胆另图变法而做成的,这是最可自慰的衰年变法啊。而在高手如云的中国玉雕界,我凭着“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在2004年时,在张铁军先生的勉励下,做出了中国玉雕界第一件翡翠微雕作品《千手千眼观音》,首创了翡翠微雕这一新技艺品种。而现在这件新《百虎图》则在古稀之年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古诗云:“生年不满百,常为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我在1997年青岛全国雕刻大赛上荣获唯一之大奖,获取大奖的奖金二万元后,(当时获奖作品是石雕《陆羽赏壶图》,俏色微雕人物陆羽头部呈黄色,身袍为白色,总高度仅五毫米,其手托的石壶连柄总长0.5毫米,而壶柄中呈空心,壶盖可打开,壶嘴、肚相通)。当青岛晚报记者采访我时,我将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改成“何不秉烛镂?”这是我在21年前的凌云壮志。今日我仍在秉持这种创作热情。我认为这是励志,是自勉。
这件作品的背面是如何依据负阴而抱阳,且是依照全局的高低错落来制作的呢?从表面的弧度看,与正面很对应,也是腹部鼓出近90度,只不过左右二侧换了个位。从上至下我依黄、白、黄、透、黄、绿、黄、绿、黄的秩序做出五至六排黄虎和白虎,为克服弧面带来的困难,我采取了敦煌石窟大进大出的排列雕法以及陆俨少横空出世的云水画法,其由强烈扭动而产生的色带和色块,间杂着细腻的黄翡拉出的鲜明云水线,流畅而华丽,其倏忽变化的深浅线条也在拉动整个背面的稍有起伏的间杂着黄虎、淡绿云水、白虎、云水、黄虎的所有景物。再下面又是云水,再是黄虎、黄波、绿浪,以及变形而斜横行走的鲜亮的黄色线条,拉出了这些已破除了呆板的一行行往下行进的黄白老虎,以及白绿云气的本已活泛地变化的行例般的排序,令画面变得大开大合而又有条不紊、虽有跌宕起伏又云水飘渺、驾驭色泽变幻与线条裂绺的效果产生了光怪陆离的功效。微微的精细变异手法,将书法线条的抑、扬、顿、挫的节律变化用华丽的亮黄色流韵般的草书线条去律动,左右着整个画面的微微起伏,真正的目的性是使整个画面的阴阳起伏和律动与全体大局进入到有节奏感的吐纳效应。这块画面最为华采的用色,是俏色微雕技法的大量借鉴诗外工夫的山水画与石窟的深入浅出、变化莫测、别出机杼的技法应用,会令画面的功效远胜于设计之初的预期。最为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右边近底部迎面走出草丛的三只斑斓黄虎,超乎想象地从原想仅能雕出薄意效果,而最终是大自然的造化,竟能雕出3~4毫米厚度的近乎立雕的高浮雕效果,这真是大出意料。因为正面虎本来就难做,而且一旦黄颜色很薄,浮雕的俏色效果很难如愿,现在上苍保佑、造化弄人,竟出现这么厚的色块!因为这里采取迎面虎向你迎头走来的雕法其目的,一是与百虎中其他虎姿不同,有变化,更重要的是这三只迎面黄虎的从里向外的走向,增厚了此处的感觉可抑止逐渐趋向狭窄厚度的右侧刀口般的垂直立面,三虎的纵向与外立面的竖向共同抗衡着、呼应着整个横向的山体,大胆而不落俗套,看似相同的线条走向,却起到平衡整体阴阳的变序。无疑,若一件作品的背面做到不背,能产生与正面效果一争上下的场气和华丽场面,那这件作品就很少有遗憾了。
前面说的作品右侧,在正面看是如英文“L”字母,而从右侧面看是一个竖向的椭圆形,要令这一面与整体阴阳互动起来,第一必须破除椭圆形的左右二条竖向的弧线阻隔,在与正面相连的弧线的靠近正面一侧,正面接近弧线之处利用黄翡拉出其中的黄虎游弋在黄色云气中的横向云水纹样去冲击和联动侧面的景物,侧面紧靠正面的地方也有黄虎数只依上下之序与之意气相连,靠背面的侧面弧线的破除之法是利用与背面一样走向的绿色溪水,与背面逐渐切入侧面的浓绿波浪的呈斜线的随意侵入,从而在意念上贯通了起来,侧面与正、背面相接的弧线上端,则在45度处用黄色的松针将弧线融化,这些手法很自然地破除了三个面的阻隔,使三个面很自然地没有痕迹地联在一起了。作品的左侧是呈竖向的一条厚度为6~8毫米的垂直线,全由黄翡组成,我将之上下由一株扭动的古松,其上的黄色松针如华盖一般左右打开,其中下的黄虎呈错落状盘踞于古松左右,这样的理念撑开了此处的厚度感。
从顶端俯视大多数的黄翡,我用的技法是破除有前后感的横向纬线痕迹,二只纵向行走的黄虎以稍厚浮雕的云气缠绕的虎姿去破除这种痕迹,另外,百虎中最小的老虎是正面有的黄色母虎撑开的前足下微雕出更小的不同姿态的幼虎,面宽仅1.5毫米,而其虎目、鼻、嘴、耳、足均一一交代清楚,有的黄虎背驮着白色的幼虎,背面上面第二行的行进中的白虎错落有致,姿态不一地行进在急流险湍中,也有幼虎抬足依偎母虎同行的,也有大小虎伴行的。
各面的雕法与连接使得原料固有的饱满与逼仄度的强烈起伏变化的节律浑为一体,起到了既能顺应原料色、形的变化而又能调节、驾驭这种奇特的色、形。并用“松”即“通”的理念用减法去松弛繁密色、形带来的稠密的闷塞感。令其吐纳顺畅,在有限的方寸之地,做出了咫尺千里的无限气势。在这山山水水间,古松幽溪边,辽阔湖面上,到处弥漫着空灵的生动气韵,做出了“中有云气随飞龙”(杜甫句)的预期效应。
底座的设计是与作品相呼应的。上面的作品无形、高耸、华采、光怪陆离而富丽堂皇,那下面的底座则应当简约、平展、素面。我借鑑了宋代褚遂良书体“横担”的悠长气息。故我用高度为1.7公分,宽度为3.2公分,长度为13.8公分的长方形瓷板下的左右两端如桥桩敦实,形如桥洞的跨度为10公分,高6毫米的二个桥桩中间像赵州桥的拱形圆弧上顶起厚4毫米余的长方形平台,平台上又高耸起变形的太极图,太极图双鱼左右旋转,鱼和鱼目分别以叠加的平板和碎石铺就,应顺其上要托起的抛光后华采四溢的翡翠百虎山子时,其双鱼应顺作品底部的高低,相应地将底座的双鱼做出左高右低,然后在左右雕出二孔,插上不锈钢梢子固定好,再将两根不锈钢梢子上插翡翠底部,千年赵州桥拱形的力度顶起这巍巍百虎山子的同时,也抬起了灿烂的中国文化。至此,这个固定并连接底座和山子的方法解决了原料底部呈刀口状不能落地为安的难题。
给我感悟至深的是,由于这块原来极难做成的百虎山子,因为遵循了能制御宇宙运行之“道”,成功驾驭了我所有能用的技艺,方能使这件体形虽小在方寸尺幅的多彩高冰翡翠后,在有限的方寸之地做出一件意象中可达无限气场,无限遐思,无限可能的大格局、大内涵的作品来。感谢老祖宗的文化遗产和非凡智慧,实际上我发现在这么小的体量作品上,为何能焕发出这么饱满,这么奇特,这么大的气场?是什么道理呢?原来是“道”的力量,道分出阴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件作品一旦拥有了道的内核便充满了宇宙运行的磁场。多年来,我的作品都是秉持了这个德性在做艺术、做文化。相信人们会明白,含有怎样的文化的艺术作品才能传世育人。
我在静如镜面的作品正面的绿色湖水里先用隶书从右至左地横雕了百虎图三个字,然后在其下用乾隆书体竖雕了鲁迅先生七言诗句:“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们玉雕工作者的心事之内涵可以大到连接广漠宇宙之浩大和苍茫,其中之情也真、心也切。这个心事之大的惊雷就是我们要做出震撼寰宇的具有惊世骇俗的,足以强国传世的作品。老子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积能传世之作品以为能使国家强盛的每一步坚实的前进步伐,假以时日,则中华民族复兴强盛之梦一定能实现。

作者:袁耀 来源:《国家艺术》总第5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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